那位窗下闭眼睛的老爷。小茶房又说道:“钦差大人刚上点心,还没有用饭。老爷没有空工夫来。要停一会才来呢。”不磨又笑问道:“ 钦差大人姓什么?是个甚么官?”小茶房说道:“钦差大人姓俞。他的老子现在做抚台,他的官我却记不清楚,恍惚是做大夫一样的名字。他是奉了皇帝的圣旨,要到南方去催饷,路过这里。咱家老爷留他多盘桓几天,要他到皇帝跟前,说句把好话,好望将来升官。” 不磨笑了一笑,说道:“ 你去吧,小心老爷在风头里着凉生病。”小茶房听了,欢喜而去。
不磨等过十一点钟,又见十二点快到,不觉饥火中烧。若待出去,又不便再来,又恐再来仍是今天一副旧模样,只好耐性等着。好容易又等到那传帖管家走了进来,说道:“咱家主人因在钦差大人那边侍候久了,发了烟瘾,又触起旧病。明天送钦差大人,还不知道能够不能够。少爷请改日来吧。”
不磨听说,不觉大怒,拂袖径出,走回店中。店家便问路照有了没有。不磨愈加恼恨。店家看了脸色不善,连忙走开,不来再问。霎时送进饭来。不磨饭毕,即呼备马,命金利在店中等候。自己却一鞭直指,飞奔洋兵营中而来。两个看营门的洋兵,看见一个少年跨马直冲营门,非但不来拦阻,反举枪致敬。不磨下马,打着英国话语,问:“这里有人懂得英吉利西言语没有?” 营官里面遂走出一位二画兵头,接着不磨的马匹,要他进去。果然看见一位三画兵官,不磨告明来意。那兵官忻然许诺,立刻在衣上口袋里,取出一张洁白纸,写了“照会放行”字样,交付不磨。
不磨致谢,返身上马,重复走回店中,对金利说:“路照有了。咱们走罢。” 店主进门,惊问路照从何而来。不磨说:“我在洋兵那面讨来的。” 店主道:“ 老爷懂得洋话吗?要是懂得洋话,我还有一桩大事求你呢。” 不磨问甚么大事。店主说:“我的媳妇儿被洋兵捉了去了,求老爷讨一个情,去要了回来。”不磨说:“洋兵多呢。你看见是那一国、那一队兵丁抢去的?” 店主说:“前个月,我倒看见戴白帽子的洋兵抢人家的媳妇儿。我的媳妇儿是今年六月逃难的时候走失的。这时候想必也是洋兵抢了去了。” 不磨说:“ 放屁!那个时候洋兵还没有到山东,怎么就会抢你的老婆?你的老婆要是跟了别人逃走,也好赖洋 兵 不 成?” 店 主 说:“那洋兵他不捉别人老婆,我就不疑他了。”
不磨说:“我没有凭据,不好去说的。你自己去寻吧。”店主听了这话,便哭着出去了。不磨遂上马趱程。看看天气和融,一路行来,甚觉自在。不多两日,又到沧州地方。
要知沧州地方情形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蝶隐加评:
此回多微言。阅者当细读之,不可轻易放过。
死者之衣,即为生者剥去,的是庚子年道中实情。
东光县树林人头,较之酒池肉林何如?
义和团借“ 不畏枪炮” 四字,哄动一时。愚民信之,已觉可怪,不料一班士大夫,亦复蠢如鹿豕,国家事乌得不坏!
梅军惨杀拳匪,据闻亦属私忿,并非因公罪而诛也。
写出一个东光县糊涂昏愦的情景,俨然如画。今之自督抚以下,类同然也。
洋兵一节,大有所指。亦纪者之微词乎?
第 七 回 居庸关刘提督奏捷报 张家口沈道台赚敌兵
话说不磨离了东光,将到沧州之际,正是刘光才刘提督得意破敌之时。且将不磨这番到沧州情形,按下不表,先把刘提督守关的情节演说一番。
说起刘提督,也算是两江发来的一员大将了。七月二十一日,两宫出狩,直到驻跸太原,中国廿一行省勤王兵将,并无一人敢出兵对敌。只跟着太后、皇上,一大堆的人马涌来涌去。江苏巡抚鹿传霖自请率兵勤王,到了半路接着了圣驾。皇上一见他,便欢喜赞叹,说他是参过刚毅的好官,要他入值军机,派他为一员军机大臣。就将他带来的江苏勤王军,交与刘光才总统,要他防守居庸关,不得擅离寸步。刘提督奉到了恩旨,立刻到营理事。看见这个苏州抚台当过的差使,如今给他武官当了,便把他兴头的了不得。一天到晚,带领着这一群新招来的乌合之众,全部江南勤王兵丁,扼守居庸。虚度了一二十天工夫,点兵扎营,忙个不了。
一日,正当分布之时,忽然有人报道:“前面已有一队洋兵,打着一个鹰的旗号,吹着嗽叭,步伐整齐,一步步逼近关门。”刘提督听了,大惊失色。将要拔队退让,忽然炮队里面在关上镇守的兵丁,有一个不知死活的,趁这当口要去推关上大炮回来,却忘记退出炮弹,毛手毛脚,不料误碰关捩,轰隆一声,俨若山崩地裂,放出一个七生的大炮。这边刘提督大队不知是自家营里炮机发作,都当作洋兵攻进关来,没死命大家一阵乱跑,一个个从人身上挤过去。顿时关上关下,逃得一个也没有,仿佛是一片荒地一般。
那里德国兵将正在扬扬得势,夸示军容之际,忽然青天霹雳,一弹当头,无意中损伤了许多兵卒。以为中了诱敌之计,只好严兵退守。当初各国联军攻入北京,如入无人之境,颇有藐视中国之意。后又为议和大臣的照会所惑,不许直隶境内兵士与洋兵接战,区别官与拳匪之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