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倩人抄誊,诸生各回肄业。写了,弄得出去。众秀才道:“诸生也不是你叫的。”仍旧嚷乱。王千户道:“诸生二字不好。终不然,称列位相公。”后司道:“没这行移体。”一个道:“只著人口传。道以后抄书,不敢相劳,列位相公请回。口说无凭,不害体面。”一个道:“只说,他也不肯准信。”王千户道:“三十六著,走为上著。”自己换了衣帽,连婢妾也叫穿了男衣,打通后墙逃命。却是后司道:“不可。我们走得多远,被他赶上拿住,打做稀烂。只除把钦给银两搬来,摆在堂上。大开仪门,他若进来,就把抢劫赖他。秀才晓得道理利害,必不敢来,可以退他。”众人齐声道:“好!”不问钦给诈赃,忙忙的将来摆了。自己躲在深处,叫人将大门闩拔去,飞也似跑进。这众秀才正闹嚷时,忽见衙门划然大开。众人恰待赶进,早见堂上雨道,并月台上,一片雪白排满,都是木屐样大元宝。一似:
梅开庾岭玉,风卷浙江潮。
那秀才果然道:“列位不可告次!这厮待把钱粮涂赖我们了。我们莫进去,只围著守著,绝他水菜。”少不得有司出来调停。果是长吴二县,心中也怪王千户,要人啰唣。他却也道:“歹不中是个差官,带有钦给银两,也是地方干系。”一面申报上司,一面自来抚慰。众人围住,嚷嚷乱乱。又得抚院守巡,俱有硬牌,差学官解散,且禁百姓乘机生事。众秀才假手脱,打起退船鼓散讫。这干赶兴百姓,也都走回。这番王千户才有了性命。
似脱昆阳困,如逃垓下围。
在里面与后司做本,道是乡绅大户买嘱劣衿,阻挠采办,凌殴差官,有司不行禁止,正待发本。不期王抚向知他在地方骚扰害民,已行有司访他恶款,待要具疏。又遇此事,就与学院会稿,一齐上本。学院还只为学政,奏他荼毒生员,逼诈凌辱,失朝廷养士之体。王抚便将他非刑逼拷,打死平民,纳贿诈财,动经千百,江南根本重地,财赋所出,岂容动摇。一面发本,一面借防护为名,差兵围了他衙字。又牌行府县,拨夫巡守。王千户与这干随来光棍,原怕秀才殴打,不敢出门。这一围守,要藏匿搬移赃物,搬不得。要上本勾干,也做不得。却又似个:
笼鸟难张翼,囚猿浪举身。
只是两院上本,行学查个为首生员。却把个新进并不曾出来的秀才,叫做陆完,是因他进学不完束修,竟将来报入在本里。却不:李代桃僵,张帽落戴。初次本不下。二次留中。第三个本,王抚说得异样激切。江南缙绅,为地方,也向阁中讲说。圣上悯念三吴,竟差官拿解来京。此时王千户见王抚两本弄他不倒,仍要放那毒手,不料官旗已到,束手就缚。本上有名党与,抚按竟自拿问。许到倾成元宝五千锭,尽盘在官。王抚并将采到书玩,一并解京,这便是真赃实犯。王千户枉费了许多心,用了许多力,不得分厘随身入己。
饿是邓通命,空开蜀道山。
到京,下镇抚打问。没钱用,夹打都是重的。没钱用,没关节,这恶迹部不能隐下。卫中上本,参送法司。刑部依律,拟他打死平民,激变地方,定了个斩罪。倒是圣上英明,既批了个著即会官处决,还传首江南。这王臣:
三度江南路,居然两截人。头飞千里去,堪笑是王臣。
其随从白棍,充军问徒不等。倚势诈钱,威阔能得几时。若是这王臣安分知足,得顶纱帽,虽不为缙绅所齿,还可在京鬼混过日,就是作人奴隶,贫贱终身,却没个杀身之祸。总是小器易盈,贪得无厌,有此横事。单只为朝廷撰得二十余万银子,单成就得个圣上仁明、纳谏如流,王巡抚爱民忠鲠。主圣容臣直,奸为贤者资。还有那陆秀才,邀圣上宽恩,置之不问,已是个侥幸了。到后来中了举,中进士。京中闻他是前日打王千户,是个有胆气有手段的,却铨选了个北道御史,后来直做到吏部尚书。其实陆秀才原也没甚力量,那无妄之福,翻得从无妄之祸卫面。在王臣还替世间做个走空诈钱的鉴戒,足发一笑而已。
第九回 逞小忿毒谋双命 思淫占祸起一时
拍手笑狂夫,为色忘躯。施坑设阱陷庸愚,静夜探丸如拉朽,图遂欢娱。
云雨霎时无,王法难道。探骊自谓得名珠,赢得一时身首断,颈血模糊。右调《浪淘沙》
事成是何名目,事不成如何结果,这是杨椒山先生论主张国事的。我道人当国家之事,果能赤心白意,慨慷担承,事成固不求忠义之名,事不成何妨为忠义之鬼。独有做不好事的,或出孟浪,或极机巧,事成总归奸盗诈伪,不成不免绞斩徒流。这结果,这名目,大有可笑。但担着这没结果,没名目,去图名图利,还道贪几时的快活,也不免是个剖腹藏珠。若到酒色上快活,只在须臾,著甚来由要紧?这正是太祖高皇帝六论中所禁:“毋作非为。”奈何人不知省。至京师为辇毂之下,抚治有府县,巡禁有五城,重以缉事衙门,东厂捕营锦衣卫。一官名下,有若干旗校番役。一旗校番役身边,又有若干帮丁副手。况且又有冒名的,依傍的。真人似聚蚁,察密属垣,人犹自不伯。今日枷死,明日又有枷的;这案方完,那案又已发觉。总之五方好究所集,各省奔竞所聚。如在前程,则有活切头、飞过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