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成时候,两贼腹心,并有勇力的,分路出劫,营内空虚。陈伯祥新得了一个美女,正在快乐。张破四是刘琏定了计,著几个有力量的,多载货物,投他作主,央他发换,看了他门户。其余相助刘琏人,各于竹笼中带有硝黄利刃,分投四山寨左右。到了相期这日,刘琏与几个豪杰,扎缚停当,各挎短刀,仍由东路。刘琏竟奔张破四家中;这边分奔陈伯祥、王善大寨。只听约莫二更,一片喊起,四山皆应。各稻堆、竹房、草屋,火光齐起。
浓烟昏月窟,密焰皆霞光。顷刻貔貅地,皆为瓦砾场。
张破四听得喊起,忙起来唤众人同救大寨。刚启大门,刘琏喝道:“泼贼那里走!”一刀搠著,倒在地下。众人正来协助。刘琏道“要留活的””,众人自抢入他家。不期先在他家安宿客商,已将他妻、子杀尽。这是:
往复皆天道,凶徒只自灾。更遗千载臭,碎骨有谁哀。
陈伯祥在寨中,正捧着美人酣睡,被陈力从梦中捆起。王善急披衣将出寨前,只见数人持著刀扑进来,急转寨后,见吴健立在火光中,急叫:“救我,救我!”吴健道:“我来救你。”赶近前来,劈头一把,将王善摔倒地下。后边人赶到,也捆缚了。吴健与陈力大叫:“寨中多是胁掳良民,不要混杀!”却也杀死三分之天明,刘公子叫将陈伯祥、王善两个贼头,听这干豪杰与陈力、吴健将去请功。金帛子女器械,将来上册解官。各寨尽行焚毁,以断后人啸聚。只有张破四,刘琏将来藁葬父亲处,剖腹剜心,祭献了。
尽泄生前愤,以安泉下魂。鞭尸夸伍氏,千载诵无谖。
又做一口大棺木,将父亲盛了。自己斩衰,各友人皆缌服发丧。载出山中,拜谢众人。得他同心怜悯,复了父仇。众人要他同见行省,他道:“我的事已尽了,更见他做甚!””竟自回乡。倒是众人,将他前日父亲死节,与近日刘琏设谋擒贼,写了呈子,申呈本府。本府前日不敢挑衅,到此敢于居功。就出文书转申,带一句“又得本府夙练乡勇协力”,扯在自己身上。行省具题,也带句道:“本省严饬守御,贼已潜处山林,不敢猖獗。”后边道:“此皆圣上天威,诸臣发纵,而该府县训练之功,亦不可没也。”这也是积套。
血战驱士伍,论功皆大僚。英雄难一命,庸懦易金貂。
当时明朝太祖高皇帝,赏罚最严明。奉圣旨,将刘浚赠了同知,所在立祠致祭。刘琏授知县。其余县佐、巡检,爵赏有差。行省、本府,因他平日不能剿除,只因人成事,不准叙功,还加训敕。周章、徐玉,临阵退缩,致陷刘浚,具行勘正法。陈伯祥、王善,谋叛杀官,即会官处决。可见:
误国无轻贷,忠贞有必伸。日星明法戒,为语各求仁。
就此节看来,为臣的舍得死,虽不能保全身命,终久有光史册。为子的舍得死,终能报仇雪耻,那怕海宇不宁。总为人爱惜躯命,反不得躯命;惜身家,反不保身家。若使当时为官的,平日才望服人,临难不惜一己,自然破得贼,守得城。百姓轻财好施,彼此相结,同心合力,也毕竟杀得贼,保全得家资。只是明季做官的,朝庭增一分,他便乘势增加一分;朝庭征五分,他便加征十分。带征加征,预征火耗,夹打得人心怨愤。又有大户加三加五,盘利准人,只图利己,所以穷民安往不得穷?还要贼来,得以乘机图利。贼未到先乱了。若能个个谋勇效忠如刘巡检,武将又协力相助;人人如刘孝子,破家报仇,结客灭贼,贼人又何难殄灭哉。只是有榜样,人不肯学耳。
第三回 假淑女忆夫失节 兽同袍冒姓诓妻
《南柯子》:
错嫁休生怨,贞心托杜鹃。若将隐事向人言,便有偷香浪子暗生奸。
为甚随人走,知同若个眠?纵然遂得旧姻缘,已受几多玷污恐难湔。
却说女子许了人家,中间常有变故,不能成亲又改适的。若还不肯改嫁,守节而死,其上也。如万历年间,讹传要点绣女,一时哄然起来。嫁的嫁不迭,讨的讨不迭,不知错了多少。其时青田县有一人,出外方回,闻得此说,即于路中将女儿许与一农夫之子。路中无物为聘,以衣带一条作定。及至家中,又有富家来说,其母应允了。至晚,富家将轿来亲迎。女子以父许在先,不从母命,身带小刀,刺死于迎亲轿中。县官闻知,嘉其贞烈,立祠祀之,遂命其夫为庙祝。此是千中选一的,惜乎忘其姓氏。其次,不得已而再嫁,终念其夫而死。
如梁国女子,已许人家。其夫作客在外,经年不归,父母强他改嫁。虽嫁了过去,却是终日思念其夫,郁郁病死。夫还,闻得他念己而死,竟至女子墓所,掘坟开棺,女遂复活,因与同归。后夫闻之,到官争讼。官曰:“此非常事,不可以常理论断。”乃归前夫。至于不能即死,又动心于老少贫富,虽不忘父命,而失身于人。即有恋恋原聘之心,此亦未足多也。当初,溧阳县西门,有一官人,姓汤名坤元,号小春。年纪不过二十来岁,生得清秀洒落,全无俗气。东门头有个财主,叫做冯玄,没有儿子,单生一女,名唤淑娘,却也将及二十岁了。冯老看得汤小春人物齐整,日后料不落魄,一心要把女儿招赘他。当时央媒人去汤家说亲,汤家父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