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的更自不同。上天尊重他的品行,所以不必往那阎王跟前托生人世,竟自超凡入圣,为佛为神。就如朝廷破格用人一般,不必中举中进士,竟与他做个给事中;也不必甚么中行评博,外边的推知,留部考选,只论他有好文章做出来,就补了四衙门清华之职的一般。
若是有那一等的泼皮的光棍,无赖的凶人,动不起拿了那不值钱的狗命图赖人家,本等是妆虎吓人,不料神鬼不容,弄假成真:原是假意抹头,无意中便就抹死;假意上吊,无意中便就缢死;跳河跳井,原是望人拯救,不意救得起来,已是灌进水去,自己救不转来了。
那等悍妻泼妾、泼妇悍姑,或与婆婆合气,或与丈夫反目,或是妯娌们言错语差,或是姑嫂们竞短争长,或因偏护孩子,或因讲说舌头,打街骂巷,恶舍闹邻。那一等假要死的,原是要人害怕,往后再不敢惹他,好凭他上天入地的作恶,通似没有王子的蜜蜂一般,又与那没有猫管的老鼠相似。就是那一等真个寻死的,也不过自恃了有强兄恶父,狠弟凶儿,借了他的人命为由,好去打他的家私,毁他的房屋,尸场中好锥子扎他,打官司耗散他的财物。怀了此等念头,所以犯了鬼神之怒。
凡有这等死去的鬼魂,不许他托生为人,常常叫他做鬼。如吊死的脖子拖了那根送命的绳,自刎的血糊般搭拉着个头,投崖的拖拉着少七没八的骨拾,跳河跳井的自己抱着个瓮大的肚子行动不得,在那阴司里不见天日,只除有了替代,方许托生,且还不知托生得好与不好。若是没有替代,这是整几辈子不得出世!
却说那计氏虽是晁源弃旧怜新的,情也难忍。但人家的寡妇没了汉子,难道都要死了不成?我也只当晁源死了守寡的一样!人家寡妇,没倚没靠,没柴没米,都也还要苦守。计氏不少饭吃,不少衣穿;不久婆婆回来,又有得倚靠。观其有人回家,婆婆叫人寄银子、寄金珠、寄首饰尺头与你,可见又是疼爱媳妇的婆婆。就是小珍哥合晁源谤说你通奸和尚道士,要写休书,又被你嚷到街上对了街邻骂了个不亦乐乎,分晰得甚是明白;人人都晓得是珍哥的狡计,个个都说晁源的薄情;就是晁源也自知理亏,躲在门后边象缩头的死鳖一般;那珍哥也软做一块,顶得门铁桶一般;也就可以不死。只图要那珍哥偿命,不顾了先自轻生。若不是遇见了李佥宪、褚四府这样执法的好官,单即靠了武城县那个长搭背疮的胡大爷,不惟你这命没人偿你的,还几乎弄一顿板子,放在你爷爷哥哥的臀上。珍哥虽然说是问了抵偿,也还好好的监里快活,没见有甚难为他。
只是计氏在那阴司中悠悠荡荡,不得托生。若是有晁源的时候,他还放僻邪侈,作孽非为。有了这等主人,自然就有这等的一般辅佐。既是有了如此的主仆,自然家堂香火都换了凶神,变成乖气,生出异事。你那鬼在家里,便好倚草附木,作浪兴波,使他做个替身,即好托生去了。如今却是这等一个有道理有正经有仁义的一位晁夫人当了家事。小主人虽是个孩子,又是一个高僧转世。当初那些投充的狐群狗党,有见没了雄势自己辞了去的,有拐了房钱租钱逃走了的,又有如高升、曲进才、董重吃醉打了秀才逐出去的,也有晁夫人好好打发回家的,剩下的几个都是奉公守法的人。几个丫鬟养娘都是晁夫人着己的亲随。春莺,晁夫人看他就如自己亲生女子。那里有个与你做得替身的?况且家宅六神都换了一班吉星善曜,守护得家中铁桶一般,这计氏的阴灵,可怜何日是出头的日子!想是别再没有方法,只得托梦与那婆婆,求广做道场,仗佛超度。
一夜,晁夫人睡去,梦见计氏穿了天蓝段大袖衫子,白罗地洒线连裙,光头净面,只是项上拖了一根红带,望着晁夫人四双八拜,说他想家得紧,要晁夫人送他回去。晁夫人醒来,也只当是寻常的夜梦,丢过一边。过了几日,又梦见计氏还穿了那套衣裳,说他十二年不得家去,又等不出替身,明说叫晁夫人与他超度。晁夫人道:“他死去一十二年,我那年在通州的时节,曾央香岩寺长老选了高僧替他诵了一千卷救苦难的《观世音经》。难道他不曾托生,还在家里?这六月初八日是他的忌辰,待我自己到坟上嘱赞他一番,再看如何。”
到了忌日,晁夫人叫了人备了祭品,自己坐了轿,跟了家人媳妇,到坟上化了纸。晁夫人还是着实痛哭一场,嘱说:“你两次托梦,我是个老实人,不会家参详,又不知你待要如何。你如果不曾托生,还在家里,你待要如何,今日晚夜你明明白白托梦与我,我好依了你行,不得仍旧含糊。所以你的忌日,我特来与你烧纸。”晁夫人焚了纸,奠过了酒,一个旋风,只管跟了晁夫人转个不了。
晁夫人回了家,夜间果又梦见计氏,还是穿前日的衣裳,谢晁夫人与他上坟烧纸,说他这十二年,时刻还在那门楼底下等守,“要寻一个替身相代,来往出入的人都是有着实的旺气,我又不敢近他;略有些晦气的,我刚要上前,那宅神又拦阻,不许我动手。我只得央那宅神,诉我的冤苦,求他容我寻个替代,好去出世。他说:‘你不消寻人相替,你只消央你的婆婆。你婆婆曾在通州香岩寺里念了一千卷《救苦观音经》,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