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肉,烙着几个油饼,拿着路上吃。睡了半夜,到四更就起来梳洗,吃了饭。
狄员外惟恐他娘子到了府里,没轻没重的打他,又怕他打那老婆打出事来,絮絮叨叨的只管嘱付,只叫他:“唬虎着他来罢,休要当真的打他,别要后悔。”说过又说,嘱付个不了。他娘说:“你休只管狂气,我待打杀那后娘孩子,我自家另生哩?厌气杀人!没的人是傻子么?”狄员外道:“我只怕你尊性发了合顾大嫂似的,谁敢上前哩?”说着,打发婆子上了骡子,给他掐上衣裳,跳上了镫;又嘱付李九强好生牵着头口。狄员外说:“我赶明日后晌等你。”他婆儿道:“你后日等我!我初到府里,我还要上上北极庙合岳庙哩。”狄员外心里想道:“也罢,也罢。宁可叫他上上庙去。既是自己上庙,也不好十分的打孩子了。”
不说狄员外娘子在路上行走。却说孙兰姬从那日游了湖,一连三日都在狄希陈下处,两个厮守着顽耍。当铺里每日往他家去接,只说还在城里未回。那日吃了午饭,狄希陈把那右眼拍了两下,说道:“这只怪屄眼,从头里只管跳!是那个天杀的左道我哩!我想再没别人,就是狄周那砍头的!”正说着,只听孙兰姬一连打了几个涕喷,说道:“呃,这意思有些话说。你的眼跳,我又打涕喷,这是待怎么?我先合你讲开,要是管家来冲撞你,可不许你合他一般见识。你要合他一般见识,我去再也不来了。”
正说着话,只听得外边乱轰。狄希陈伸出头去看了一看,往里就跑,唬得脸黄菜叶一般,只说:“不好了!不好了!娘来了!”孙兰姬起初见他这个模样,也唬了一跳,后边听说“娘来了”,他说:“呸!我当怎么哩!却是娘来了。一个娘来倒不喜,倒害怕哩!”一边拉过裙子穿着,一边往外跑着迎接;老狄婆子看了他两眼,也还没有做声。孙兰姬替婆子解了眼罩,身上担了尘土,倒身磕了四个头。狄婆子看那孙兰姬的模样:
黢黑一头绿发,髻挽盘龙;雪白两颊红颜,腮凝粉蝶。十步外香气
撩人,一室中清扬夺目。即使市人习见,尚夸为阆苑飞琼;况当村媪初
逢,岂不是瑶台美玉?雄心化为冰雪,可知我见犹怜;刚肠变作恩情,
何怪小奴不尔?
狄婆子见了孙兰姬如此娇媚,又如此活动,把那一肚皮家里怀来的恶意,如滚汤浇雪一般;又见狄希陈唬得焦黄的脸,躲躲藏藏的不敢前来,心中把那恼怒都又变了可怜,说道:“你既是这们害怕,谁强着叫你这们胡做来?你多大点羔子?掐了头没有疤的,道做这个勾当!你来时合你怎样说来?你汪先生待出殡,你爹说不去与他烧纸,等你去与他上祭。你两个舅子合兄弟都去了,你敢自家在这里住着?”孙兰姬在旁嗤嗤的笑。狄婆子说:“你别笑!我刚才不为你也是个孩子,我连你还打哩!”
正还没发落停当,只见走进一个六十多岁的尼姑,说道:“我是泰安州后石坞奶奶庙的住持,要与奶奶另换金身,妆修圣像。随心布施,不拘多少,不论银钱。福是你的福,贫僧是挑脚汉。你修的比那辈子已是强了十倍,今辈子你为人又好,转辈子就转男身,长享富贵哩。阿弥陀佛,女菩萨,随心舍些,积那好儿好女的。”狄婆子道:“我可是积那好儿好女的?女还不知怎模样,儿已是极好了,从一百里外跑到这里嫖老婆,累的娘母子自己千乡百里的来找他!”
那姑子把狄希陈合孙兰姬上下看了两眼,说道:“他两个是前世少欠下的姻缘,这世里补还。还不够,他也不去;还够了,你扯着他也不住。但凡人世主偷情养汉,总然不是无因,都是前生注定。这二人来路都也不远,离这里不上三百里路。这位小相公前世的母亲尚在,正享福哩。这位大姐前世家下没有人了。这小相公睡觉常好落枕,猛回头又好转脖筋。
说到这两件处,一点不差,狄婆子便也怪异,问道:“这落枕转脖子的筋,可是怎说?”姑子说:“也是为不老实,偷人家的老婆,吃了那本夫的亏了。”狄婆子问说:“怎么吃了亏?是被那汉子杀了?”姑子点了点头。狄婆子指着孙兰姬道:“情管这就是那世里的老婆?”姑子说:“不相干。这个大姐,那辈子里也是个姐儿,同在船上,欢喜中订了盟,不曾完得,两个这辈子来还帐哩。”狄婆子道:“他听见你这话,他往后还肯开交哩?”姑子道:“不相干!不相干!只有二日的缘法就尽了,三年后还得见一面,话也不得说一句了。”
孙兰姬说:“我那辈子是多大年纪?是怎么死来?”姑子说:“你那辈子活的也不多,只刚刚的二十一岁,跟了人往泰山烧香,路上被冰雹打了一顿,得病身亡。如今但遇着下雹子,你浑身东一块疼,西一块疼,拿手去摸,又象不疼的一般,离了手又似疼的。”孙兰姬道:“你说得是是的,一点不差。那一年夏里下雹了,可不就是这们疼?”
狄婆子指着孙兰姬道:“我看这孩子有些造化似的,不象个门里人,我替俺这个种子娶了他罢。”姑子说:“成不上来。小相公自有他的冤家,这位大姐自有他的夫主,待二日各人开交。”狄婆子道:“你说别人是是的,你说说我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