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。咱读书的人,心里明白,问的那事,就似见的一般,大小人都称我是‘臧青天’。咱把那情节叫管稿的做了招,我自提起笔来写上参语,看得其人怎么长,该依拟问徒;其人怎么短,该依拟问杖;多多的都是有力。咱不希罕他一点东西,尽情都呈到堂上去。行下发落来,咱收他加二三,堂上又喜咱会干事,百姓又喜咱清廉,昨日已许过我升的时节要与我剥靴哩。
“昨日考童生的卷子,二衙里到是个恩贡,只分了三百通卷子与他;四衙里连一通也没有;这七、八百没取的卷子,通常都叫我拆号。我开了十个童生上去,一个也没遗,都尽取了。就是昨日委我与兄挂扁,这都是堂尊明明的照顾。这要不是堂尊委了我去,兄为甚送我这礼?瞒不得兄,贵县自从我到,那样的‘国顺天心正,官清民自安’的?兄这青年就了这一途,省的岁考淘那宗师的气,京里坐了监,就热气考他下子,勤力自己进去,怕是进去,雇个人进去替考。只是要雇的着人才好,象我就是吃了人亏。这要走差了路头,再要走到正路上去就费事了。虽是堂尊许说,待他去了就要保升我坐转这里知县哩,你知道天老爷是怎么算计?兄临上京的时节,我还到贵庄与兄送行,还有许多死手都传授给兄。正是‘要知山下路,须问过来人’。”
说完,狄希陈辞了回家,将臧粮衙的话从头学了一遍,说的狄员外满面生花,薛教授也不甚为异。后来传到连举人耳朵,把个连举人的大牙几乎笑吊,骂了几声“攮瞎咒的众生”。正是:酒逢知己知杯少,不遇知音不与谈。狄希陈如何上京,如何坐监,且听下回再说。
第五十一回 程犯人釜鱼漏网 施囚妇狡兔投罗
天地寥寥阔,江湖荡荡空,乾坤广大尽包容。定盘打算,只不漏奸雄。
杀人番脱底,渔色巧成凶,安排凡事听天公。要分孽镜,情法果曾同?
——右调《南柯子》
再说武城县里有一人,姓程,名谟,排行第三,原是市井人氏,弟兄六个,程大、程二俱早年亡故,止剩弟兄四人。独程谟身长八尺,面大身肥,洗补网巾为业,兼做些鼠窃狗盗的营生,为人甚有义气。他那窃取人家物件,也不甚么瞒人。人有可惜他的,不与他一般见识;有怕他凶恶的,又不敢触他的凶锋。大酒块肉,遇着有钱就买,没钱就赊,赊买不来就白白的忍饥。邻舍家,倒是那大人家喜他,只是那同班辈的小户甚是憎恶。
紧邻有个厨子,名唤刘恭,也有八尺身躯,不甚胖壮,一面惨白胡须。三个儿子:大的叫是刘智海,第二的是刘智江,第三的是刘智河。这个刘恭素性原是个歪人,又恃了有三个恶子,硬的妒,软的欺,富的嫉忌,贫的笑话,尖嘴薄舌,谈论人的是非,数说人的家务,造言生事,眼内无人,手段又甚是不济。人家凡经他做过一遭的,以后再叫别的厨子,别人也不敢去。他就说人抢他的主顾,领了儿子,截打一个臭死。最可恶的,与人家做活,上完了菜,他必定要到席上同了宾客上坐。
一个蔡逢春中了举,请众乡宦举人吃酒。他完了道数,秃了头,止戴了一顶网巾,穿了一件小褂,走到席前朝了上面拱一拱手,道:“列位请了!这菜做的何如?也还吃得么?”众客甚是惊诧。内中有一位孟乡宦,为人甚是洒落,见他这个举动,问说:“你是厨长呀?这菜做的极好。请坐吃三钟,如何?”刘恭道:“这个使的么?”孟乡宦道:“这有何伤?咱都是乡亲,怕怎么的?”他便自己拉了一把椅子,照席坐下。众人愕然。孟乡宦道:“管家,拿副钟箸儿与厨长。”他便坦然竟吃。恨的蔡举人牙顶生疼。客人散了酒席,一个帖子送到武城县,二十个大板,一面大枷枷在十字街上,足足的枷了二十个日头,从此才把他这坐席的旧规坏了。
他的儿子都是另住,他与他的老婆另在一个路东朝西的门面房内,与程谟紧紧间壁。这个老婆天生天化,与刘恭放在天平秤兑,一些也没有重轻。两口子妄自尊大,把那一条巷里的人家,他不论大家小户,看得都是他的子辈孙辈。
他门前路西墙根底下,扫除了一搭子净地,每日日西时分,放了一张矮桌,两根脚凳,设在上下,精精致致的两碟小菜,两碗熟菜,鲜红绿豆水饭,雪白的面饼,两双乌木箸,两口子对坐了享用。临晚,又是两碟小菜,或是肉鲜,或是鲞鱼,或是咸鸭蛋,一壶烧酒,二人对饮,日以为常。夏月的衣服,还也照常;惟是冬年的时候,他戴一顶绒帽、一顶狐狸皮帽套、一领插青布蓝布里绵道袍、一双皂靴,撞了人,趾高气扬,作揖拱手,绝无上下。所以但是晓得他的,见了他的,再没有一个不厌恶痛绝。
这程谟做些不明白的事件,他对了人败坏他行止。人家不见些甚么,本等不与程谟相干,那失盗之人也不疑到程谟身上,偏他对人对众倡说,必定是程谟偷盗。程谟一时没有饭吃,要赊取些米面,不是汉子,就是老婆,只除他两口子不见就罢;教他看见,他必定要千方百计破了开去。
一日,一个粜米豆的过来,程谟叫住,与他讲定了价钱,说过次日取钱。那粜粮的人已是应允。程谟往里面取升,这刘恭的老婆对了那粜粮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