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狄爷还没去哩么?他有带的厨子,怎么又寻上灶的?这是待两当一房里指使么?”童奶奶道:“你只管替他寻灶上的,他房里不房里,咱别管他。他那里尤厨子昨日九月九下那雹子,叫雷劈杀了,如今通没人做饭。我这里管待他,又嫌不方便。”马嫂儿道:“哎哟!这九月里的雷还劈杀人?我听见人说,只当是说谎来,原是真个么!雷劈的身上有红字,写他那行的罪恶。这尤厨子可是为甚么就雷诛了?”童奶奶道:“可不有红字怎么,我还过那边看了看,烧的象个乌木鬼似的,雌着一口白牙,好不怪摆的!他批的字说他抛米洒面,作践主人家的东西。”马嫂儿道:“可惜了的,好个活动人儿!那日我从这边过去看看,狄爷合相公都没在家,锅里熬着京米粥儿。叫我说:‘怎么荒的年成这们等的了,大锅里熬着粥儿,也不让人让儿。”他说:‘要不嫌,可任凭请用,没吃了我的。”拿过个碗来,没好吃,足足的吃了他五碗;我说:‘可吃的叫你们不够了?’他说:‘你只顾吃,由他,多着哩!’”童奶奶道:“只这就不是个好人,怎么拿着主人家的贵米,多多的做下粥,给不相干的人吃?你说他那低心,天爷为甚么不劈他?”马嫂儿道:“好奶奶,他这不是积福么?”童奶奶道:“我只说这是堕孽!要把自家的米粮口里挪、肚里攒的,舍些儿给那看看饿杀的人吃,这才叫是积福哩!他这明是蛆心狡肚,故意的要洒泼主人家东西哩!你快听我说,好好的替你狄爷寻个好灶上的,补报他那几碗粥,要不然,这叫是‘无功受禄’,你就那世里也要填还哩!”马嫂儿道:“我这就往门外头去,只怕那里有。我就去罢。”童奶奶道:“这天多昝了,你去?等着吃晌午饭。”
马嫂儿果然等吃了饭,去了;到日西时分回来说:“我到了门外头,周嫂儿那老蹄子又出去了。他媳妇儿,那淫妇,通是个傻瓜!问着他,连东南西北也不晓的!问说:‘你妈哩?’他说:‘俺妈不知往那里去了。’叫我呆呆的坐着等他,等到那昝晚才来,说有几个哩,他明日清早叫我在家里等他罢。我趁明快往家去,明日来回姑奶奶的话。”童奶奶道:“你替狄爷打听要紧!他又不肯来咱家吃饭,只买饭吃,岂是常远的么?我且有要没紧,慢慢的仔细寻罢了。”
马嫂儿去了。明日晌午,同了周嫂儿来到。童奶奶问说:“寻的有了?”周嫂儿道:“有两三个哩:一个是海岱门里头卖布的冉家,一个是金猪蹄子家的,还一个是留守卫李镇抚家的。”童奶奶问说:“这三家子的,那家子的出色?”周嫂儿说道:“这手段,咱可知不道他的好歹。要只据着他口里说,他谁肯说手段不济?要看中了,只得要试他。”童奶奶道:“这手段要好,是不消说第一件了;可也还要快性;又要干净。要空做的中吃,半日做不出一样子来,诓的客们冷板凳上坐着,这也是做哩?再要不龌哩龌龊的,这也叫是做哩?”周嫂儿道:“奶奶说的可是哩。但这个毕竟是咱守着看见的孩子们才好。这生帐子货,咱可不知他的手段快性不快性。他既叫咱发脱,岂有个不梳梳头,不洗洗脸的?也定不住他是龌龊不龌龊来。难为这三家子都不是俺两个的主顾?”
童奶奶道:“这三个,你两个都见过了没?”马嫂儿道:“我都没见。周嫂儿都见来。”周嫂儿道:“要看外相儿倒都不丑。冉家的那个还算是俊模样子,脚也不是那十分大脚,还小如我的好些;白净,细皮薄肉儿的。他说是十七,—象十八九二十的年纪。要图人材,单讲这一个罢。”童奶奶道:“还是看本事要紧。咱光选人材,娶看娘子哩么?咱要成,务必领了他来,待我看看,留他两日,叫他做菜做饭试试,交银子不迟。”周嫂儿道:“待我合他说去。只怕他说丫头大了,不教领出来也不可知的。”
童奶奶数了二十个黄钱,催他快去,来回骑了驴来。周嫂儿飞也似去了,马嫂儿没去,在这里等他,周嫂儿去不多时,领了那丫头来到,还有一个老妈子跟着。那丫头怎生样的?有《西江月》一首:
厚脸丰颐塌鼻,浓眉阔口粗腰。脚穿高底甚妖娆,青褂蓝裙颇俏。
前看胸间乳大,后观腿上臀高。力强气猛耐劬劳,正好登厨上灶。
童奶奶看那丫头粗粗蠢蠢,到不是雕儿豹儿的人,说道:“这孩子倒苗壮,有十几了?”那丫头说:“今年十八了。”童奶奶问说:“这寻你专是为炒菜做饭,你都去的么?”那丫头道:“小人家的饭食,我到都做过来;只怕大人家的食性不同,又大人家的事多,一顿摆上许多菜,我只怕挝挠不上来。”童奶奶道:“不是我要,是山东的一个狄爷同他大相公来坐监,带着个厨子,昨日九月九下雹子的那一日叫雷劈死了,急忙里要寻个人做饭;要回到家时,或是留客吃饭,或是一两席酒,这值不的叫厨子的事,都要叫你做做。自己拇量,可做的来做不来?”那丫头道:“我刚才不说过了?一席酒,我自己也曾做来,可只是人家有大小不等,看将就不将就哩。就是一碗肉罢,也有几样的做,也有几样的吃哩。”
童奶奶道:“你这前后的话说的倒都是哩。你住两日儿,主人家试试你的手段,你也试试主人家的性格,看那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