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工夫,屡蒙厚赐,太过于厚。”狄员外见他坚意不收,只得收回那十二两的原封,另送了四两赆敬。赵杏川方无可不可的收讫。狄员外又盛设送行,请了陈少潭、相栋宇、崔近塘一伙亲友奉陪,尽欢而散。后来狄员外合赵杏川结成相知,遇麦送麦,遇米送米,连年不断,比那不收的十二两银过去了几倍。这些后来没要紧的事不必烦琐。
却说那个觅汉叫是常功,诈了艾前川那件皮袄,也还指望他拿银子来赎去,不敢轻动他的。等到十月,过了小雪,及至十二月,到了小寒,不见他来赎取,凡遇赶集,瞒了狄员外把这皮袄插了草标去卖。这件东西,那有钱富家的人,一来谁家没有自己的羔皮,去买这见成来历不明的物事?那没钱的穷人,谁家有这三四两银子买这件皮道袍?穿在身上,又打不得柴,耕不得地。所以每集去卖,每集都卖不去。
到了次年正月初一日,常功想道:“这有幅子大袖的衣裳,那里见得只许有钱的人穿!那穷人不穿,只因没有。我既有这道袍,那见的穿他不得?”年前集上二十四个钱买了一顶黑色的羊毛毡帽,老婆亲手自做的一双明青布面沙绿丝线锁的云头鞋,将那帽戴在头上,把鞋穿在脚下,身上穿了那艾前川的紫花布面月白绫吊边的羔皮道袍。艾前川身瘦却长,常功身肥却短,穿在身上,半截拖在地中。初一五更起来,装扮齐整,先到了龙王庙叩头,祝赞龙王叫他风调雨顺;又到三官庙叩头,祝赞天官赐福,地官赦罪,水官解厄;又到莲花庵观音菩萨面前叩头,祝赞救苦救难。同班等辈之家,凡有一面相识之处,与夫狄家的亲友,只为穿了这件衣裳。要得衣锦夸耀,都去拜节。致得家家惊怪,人人笑谈,都猜不着他这件衣裳从何而得。又到狄家与狄员外、狄希陈拜年。狄员外出来见了,正在诧异,问道:“你那里这们件衣裳?古怪的紧!”谁知这穿了道袍的人,他便不肯照平时一样行礼,一连两三拱,拱到客位里边,将狄员外拉到左手站住,说道:“讨个毡来,这新节必要拜一拜才是。”狄员外忍不住大笑,说道:“你是醉了?”叫狄周好生打发他吃饭。狄员外抽身走进家去,常功拣了头一把交椅朝南坐下,只见众人都齐齐的看了笑话。他自己也觉得没有兴头,说道:“人说‘只敬衣衫不敬人’。偏我的衣衫也没人敬了。”
狄员外到家,对了调羹合狄希陈告诉了,大笑,又说:“他却是那里得来的?我绰见里边一似有月白绫做里的。”狄周道:“他穿的是件羔儿皮袄子,还新新的没曾旧哩。从头年夏里接赵医官来家就有了这袄子。问他,他说是买的。每日赶集去卖,没有人买,他爽利自家穿了。”狄员外道:“这事跷蹊!他那里买的?别要有甚么来历不明带累着咱,可再不只怕把赵杏川皮袄偷了来,也是有的。”狄周道:“不相干;他背在他骑的骡上,赵医官见来。怎么听他那口气,一似鳖的艾回子的。”狄员外道:“那艾回子好寡拉主儿,叫他鳖这们件皮袄来?这事别当小可。要从咱这觅汉们弄出事来,咱担不起。你叫他来,咱查考查考。”
狄周寻到他家,那里有他的踪影!寻到三官庙里,正穿着那件皮袄,嗑着瓜子,坐着板凳,听着人说书哩。狄周走到跟前,常功说道:“你来听说书哩?这书说的好,你来这里坐着。”狄周道:“员外叫你说甚么哩,你流水的去。”常功道:“我清早赶头水去与员外拜节,不瞅不采的,又叫人说甚么的?”狄周道:“为你清早去拜节,没的待你,请你去待你待哩的。”
常功只得跟狄周到家。狄员外问道:“常功,你这穿的皮袄子是那里的?”常功道:“是我府里买的。”狄员外道:“你使了几多银钱买的?”常功道:“我使了一两银买的。”狄员外道:“那里的一两银?你买的谁的?你买这待怎么?”常功道:“头年里我去接赵医官,到了南门里头,撞见个人,拿着这皮袄卖。他说二两,我还了他一两,我也只当合他顽顽,他就卖了。我只有六钱银子,还问赵医官借了四钱银,添上买了。”
狄员外道:“你这瞎话哄我!你才认的赵医官,怎么好问他借银子?他甚么方便主儿,有四五钱银子借给你?”常功道:“谁问他借来?他见我商量,他说:‘这皮袄便宜,该买他的。’我说:‘只有六钱银子,不够买的呢。’他说:‘你差多少,我借给你。’我说:‘我只有六钱。’他就借了四钱给我,我就买了。”狄员外道:“这又是买的了?你偷的那艾回子的皮袄呢。”常功道:“那里的瞎话!我偷甚么艾回子的皮袄?”狄周道:“你别要合员外强了,近里艾回子捎了字与员外,说他的皮袄被他眼不见就偷了来,叫员外快快的追了还他,要不,连员外都要告着哩。员外不信,只说是为咱没请他,他刁骂你哩。谁知他说的是实。”
狄员外绰着狄周的口气,说道:“你且别说给他实话好来,看他再支吾甚么。你既是说了,把他的皮袄剥下,连人带袄押到府里,交给他去。”常功道:“员外,你听那烂舌根的骚狗头瞎话。”——怎么长,怎么短。“他老婆怎么给我,我不要他的。他老婆怎么说,我才拿的来了。——他老婆不是证见么?说我偷他的呢!”狄员外道:“这就是了。我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