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令母亲不疑心。张妈妈一一都依了。
却说黄氏见张妈妈回来,便问道:“你送他到湘潭,可曾见他的爹娘么?”
张妈妈扯着慌道:“他家老相公和老奶奶,都到人家吃喜酒去了,未曾见。”
黄氏又问:“他的哥哥弟弟,可曾见来?”张妈妈道:“都走了开去,未曾见得。”黄氏又问:“他的嫂嫂和弟妇,可见么?”张妈妈道:“闻说都是娘家去了,一个也不曾见。”
黄氏听他说话蹊跷,便道:“那有一家的人,都不在家的理?莫不是你来哄我么?”
张妈妈见说着了他虚心病,不觉胀红脸,只说句句是实。
黄氏见他这般光景,越发疑道:“你看这老贱人,不是扯慌时,原何变了面色?”便唤丫鬟,取门闩来。张妈妈着了急,慌忙道:“待我说便了。”只得从头实诉一番。
黄氏骂道:“你这老贱人,他要死时,由他死便了,谁要你开他生路。”当下立刻叫人去雇了船,率领几个丫鬟使女,亲自到上水洲去。成大不敢阻挡,只是暗暗叫苦。黄氏到得上水洲,天色已晚,便去叩门。
陈氏闻说黄氏自来,便叫丫鬟管住了顺儿,不要放到外边,却自己走出厅去。
黄氏见了,也不叙半句寒温,便骂道:“你这没廉耻的,人家出了媳妇,谁要你收留在家?”
陈氏初意,原要出来劝化他一番,却见他开口就骂,便也骂道:“亏你这老不贤,不要自己羞死了,倒来半夜三更,敲人家门寻事。你既出了他,便不是你的媳妇了。我自收留胡家女儿,与你什么相干!你只好在自己家中门里,大敢到我家里来放这手段么?我想你这般人,原不该有那些媳妇。他百依百顺了你,你却把他千不是万不是。我想你也是做过媳妇来的,倘然你婆婆也是这般待你,你心下何如?如今害得他要投湖殒命,我心中不忍,留在家里,你还饶他不过么?”
黄氏被这一场骂,顿口无言,便思量撞到里面去寻人。
陈氏挡住道:“你有话,自对我说,到我里头去做什么?你这老猪狗,一把年纪,还不省得人家各有内外?怪不得人家千难万难,养大一个女儿来,把与你做媳妇。你便道是杀也由你,剐也由你的了?论起来你到了这里,我原该请你吃杯茶,不怕也把茶杯来打我头里去。如今却老大不情愿,你快快与我走路罢。”
黄氏见他说话,不让分毫,几个底下人,都伸拳勒臂,看着自己,倒有些害怕。又受他那顿抢白,气不过,不觉大哭起来。那跟来的使女,也都劝他回家,只得做个下场势道:“你们这般欺负人,我少不得不肯干休。”便哭了出门去。
顺儿在里头,听见外面喧嚷,几次要走出来,都被丫鬟们拖住。少停,陈氏进来把方才的话,说与他知。
顺儿口里不响,心中好生不安,思量要另投别处。想起他婆婆有个姐姐,夫家姓庄,住在十家村地方,年有六十多岁。丈夫、儿子都已亡过,只和寡媳、幼孙过活。前年曾来我家,几番劝婆婆不要难为找,有些怜怜惜我意思。不如那里住几时罢。
便别了陈氏要行。陈氏料留他不住,就遣人送往那边。
庄媪见了,问他何来,顺儿不好说得,只含着眼泪,盈盈的要滴下来。再三问他,方才一一诉说,却都说做自己的罪,庄妈道:“你做媳妇的,自然这般说,我却晓得都是你婆婆不是。我明日亲自送你回去,劝婆婆一番便了。”
顺儿连忙告称使不得。又求叮嘱众人,不要传扬开去,使他婆婆晓得了动气。
庄媪道:“这有何难,但是你爷娘那里,却该通个信去才好。”
顺儿原是通些文墨的,庄媪叫他写了封书,便差人到湘潭去。
他父亲胡玉如是个极和善的人,见了那信,不好到李家去淘气,又不舍得女儿,便亲自到十家村来看女儿,要领他回去,与他改嫁。顺儿却不肯从,胡玉如只得自回湘潭。
不表顺儿在庄家。却说黄氏那夜上水洲回去,气了几日,方平下来,便央媒人,另与成大求亲。谁知那些人家,都闻了黄氏的凶名,再不肯把女儿与他家。
就有几家不晓得,出了贴儿,听见外边三三两两讲动,便赶到媒人家中吵闹,道他欺骗,仍旧逼来讨了贴儿去。连那做媒人的,说了李家,也都摇得头落,不敢请教。
看看过了三四个年头,李成大还只是个鳏夫。他素性孝顺,再不怨母亲害他没老婆。那黄氏也再不想因自己太凶,耽误儿子,倒怨人家不肯把女儿嫁来。后来见没人肯作伐,便差不多个个是冤家。
那时成二也已长大,却是从小聘定了的汪勃然女儿,小名叫做戾姑,没得说话,便先与成二毕姻。
成亲了三日,夫妻两个在房中讲话,成二见戾姑口气刚硬,便像要挟制丈夫,含着笑和他耍道:“你在我这里,却不比得在你自己家中,由着那女儿家骄痴心性。你不晓得我家胡氏嫂嫂,比你正还和顺些,也被我母亲出了么?”
戾姑见说,大怒道:“胡家女儿,有得你们出,我也有得你们出么?”便擅开五个指头,照成二脸上一掌打来,把成二跌了桌子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