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,“尊相且坐着,我去取一件东西就来。”出了门去。程公子困倒在一张杉木条上纳闷,只见石秀甫拿一壶状元红酒,一盘子熟鸭,袖里又取出斤把胡桃来道:“没什么,一杯寡酒,与尊相苏苏闷儿。”程公子谢了一声,也不推辞,一时暖起酒来,两人对饮。石秀甫道:“尊相你要呈他,但是这个人也是难惹的哩。”程公子惊问道:“你先晓得那家宅眷了。”石秀甫道:“我先前见这几个奴才,有些面熟,一时想不起,如今想着了,是冯畏天家里的鼻头,扬州城里是个有名的豪棍。他哥子做过刑部尚书,新近正月里死的。方才带孝的,一个是夫人,那个女子,毕究是畏天的侄女。”程公子道:“原来是一位小姐,兄晓得可曾定亲么?”石秀甫道:“想是未曾哩。他老儿存日,甚是古怪,闻得有许多求亲的,他只是不允。如今是冯畏天作主了,在下少不得要去告诉他的,待我探其口气。若未曾定亲,那时不但中间处和,还要替你成就一桩美事,只是程相公要重重谢我的呢。”程公子不觉手舞足蹈道:“这样说起来,这一等打倒是风流棒了。但是小生不知可有福气受用这个美人哩。烦兄就走遭何如?倘有好消息即来回复,我自当厚谢。我要紧回去,身上疼得紧,要讨个膏药贴贴,还要吃服打伤药哩。”正话间,只见自己两个小厮也来。程公子吩咐,你家去不许则声,你且慢跟着,待我先归。于是作别了石秀甫,走了两步,又立住了,把身上一看道:“这个模样,羞人答答,叫我怎好回去。”石秀甫道:“这也是风流上边来的,令堂面前扯个说罢了,舌头是扁的。”程公子只得谢了一声,低着头,偏偏促促,飞似去了。到得范云臣门首,伛着身,遮着脸,一溜儿走进。门上有个小厮正在街上顽耍,瞧见了道:“什么人往里边乱跑?”急急赶进,问道:“是那个?”程公子只不回头,也不答应,竟到自己书室中去,忙关上门了。小厮说;“好作怪!”把门乱敲。程公子在里边,速速换去衣帽,来开门道:“小厮,你为何大惊小怪,是我。”小厮睁着眼看屋里,再无别人。又把程公子看着道:“咦,咦I程相公你不在家,方才进来的又是一个,不是这样的。”正在那忙乱,只见范云臣出来,见了程公子道:“内侄,你那里去来?”程公子含糊答应了。那小厮对着程公子只管笑。范云臣走开去,叫小厮问道:“你适才程相公那里笑什么?”小厮道:“爹,好个怪事,青天白日,小的在街上,只见一个人,头戴小帽,身穿沉香色布的直掇,低着头,遮了脸,望里边乱跑。小的连忙问他那个,又不做声,跑进程相公那边去,倒关着门儿。小的道是歹人,程相公又不在,只得把门儿敲,落后开门来,又是程相公,屋里再没有第二个。老爹你道,好不作怪。”范云臣道:“既没有别人罢了,只管乱什么。”那范云臣虽喝定了小厮,心中想道:“那程家小官,我原有些怪他轻薄,莫不在外做些事来,面上有些像打伤的,为何又换了装束回来,且不要破他。”正是,俗语有两句说得好:
好汉受打弗喊痛,
贼吃狗咬混闷苦。
不说程公子书房熬痛,且说石秀甫暗自踌躇道:“若撮成了这件事,倒有十分财气的,只怕我没福。冯小姐倘巳受聘,那程慕安无望了,怎肯罢休,要我做个中证跪公厅。若未曾受聘,不怕他不成的,在畏天身上,把个现任兵部的公子做侄婿儿难道不肯。假如程慕安动起干戈来,冯畏天还算鸡子与石子斗哩。”左思右想,-夜不成寐。明早来正要出门,听见街上报君知打算。石秀甫道:“待我唤他进来,起个课儿看。”忙去搀进中坐,石秀甫对天祷告了。起课先生道:“高姓?”石秀甫道:“姓石。”那先生摇着课筒,口中念念有词,排成一卦道,“请问何用?”石秃甫道:“要谋望一件事,未知可谋得成否,有些财气么?”先生道:“是个未济卦。未济终须济,论来事有可成,有十分财气。但是爻间发动,今日庚申日,动爻正临朱雀,怕有是非口舌,中间阻隔涉讼,惊动个贵人出来,这事到底勉强。”石秀甫暗忖道:“若此事不成,程幕安或将殴辱事讼他,若此事成了,大家一团喜气有甚是非,有甚贵人?”只得送几个课钱,搀他出去。复身进来,自言自语道;“指望此事成与不成,讨个实信,倒说得不尴不尬,白白送落了几个钱。且去走遭,再作计较。”于是一径走到冯家,恰好畏天峨冠博带踱出来,劈面撞见。惊问道:“秀老,久不相会,今日来到寒门,必有好处,请到里面奉揖。”石秀甫满面堆着笑道:『二爷贵忙,晚生时常途遇不敢惊动,故此疏失之极。”一头说,一头作揖,逊位坐定。畏天道:“近闻得兄相契一个贵公子,甚是兴头。”石秀甫道:“不瞒二爷说,前两日弄得手中乏钞,薪水也支运不来,亏了这个敝友,也是前世的缘分,一见如故,承他厚爱。他父亲现任兵部侍郎,想是即日又要迁升了。家道甚丰,只生此子,人物生得俊雅,才学是晚生也不晓得,只见他手不释卷,做诗写字,也算得当今一个才子了。有许多当道显宦,幕他的名与他议亲,他倒不肯。”畏天道:“为什么?”石秀甫道:“他毕竟要亲自访个有才有貌的佳人,方肯缔合。城内那个大富翁范云臣,是他的姑夫,如今寓在他家,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