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既系梅挺庵之子,为何冯畏天忽有木荣小厮之称?据本府度理详情,毕竟木荣的确。若梅挺庵之子,现有思旨奖擢,自然在京承恩受职。孤身在此做什么?涉私抢夺,大干伦理。贵县这样廉明,何一时受其锢蔽?”知县打恭答道:“卑职窥其人品似(非)纨挎行止,不敢轻定是非,故此解来候大人明断。”程公子也跪上来诉说备细。知府道:“贤契的姻事,且置一边,另当审质。至于家奴冒缙绅之名,抢劫主母,情理难容,先当正法。”程公子打个深恭答道:“公祖老大人,这样主持名教,振肃纲常,才为舆情悦服,民心快畅。”知府道:“带那口奴上来。”知县只是沉吟旁立,看知府发落。梅公子仍旧昂昂然走上堂,立着不跪。知府发怒道:“你乃冯家的奴仆,犯此律条还不知罪么?”梅公子笑一笑道:“奴仆果系贱役,然各有来历,不可一例而论。生员不过暂时托迹,又不犯罪,怎肯屈膝庭下。”知府也疑惑起来,遂叫冯畏天。畏天匍伏上前。知府道:“你不要错认了家人木荣,只怕未必是他。或面庞厮像一时误认,须认得明白,本府方好惩治。”畏天道:“公祖老爷在上,生员怎敢将平民认为奴仆。欺诬台下,获罪不小。”复把手指着梅公子道:产生员因孤女寡妇服役不便,故逐出来未及两月。”知府道:“既然如此,果情真罪当,怎么他称生员?又说暂时托迹。奴仆可以暂时托迹,,难道生员也可以暂时假冒得的么?“程公子打一恭道:“公祖老大人,这样顽奴光棍,不加严刑,不肯供吐真情。”知府喝一声拿下。那些皂快刚走近身,被梅公子两手迸力一挥,三两个皂快早巳翻跌在地。知府大怒。喝令合堂皂快拽拿,顿时蜂拥,将一个梅公子索住在堂柱上了。正在鼎沸,忽见门外两骑报马,两人肩背黄袱,飞也似冲进来,到丹墀下马。一班皂快,连忙带着梅公子一干人犯,退避两廊,知府出位。但见二人气昂昂走上堂来,一个打开袱包,取出公文说道:“小差是内阁史老爷那边来的,有个梅老爷寓在这里冯老爷词内,要太爷去逮请到京。”一头说,一头递上公文。:知府一边接公文,一边说道:“冯老爷已经身故,并没有个梅老爷寓在园内。”那人道:“怎说没有?现有赵老爷家周大叔是他认得〔的〕,故同差来迎接。”赵府家人上前禀道,“梅老爷实系在冯老爷园内,只要求太爷驾去迎请,小人自然认得。”冯畏天与程公子吓得面面相觑。知府拆封看着公文道:
内阁学士史,奉旨:据吏部尚书赵汝愚具题,故国子监祭酒梅馥之子名干,隐居故刑部尚书冯又玄园中。着扬州府知府吴廷用迎接进京,授爵以旌父忠。特敕该府知道。
知府看了,吓得面如土色,只管回顾知县,知县惟有含笑而巳。下公文的两人走下看着马儿,只见丹墀下拥着一簇人犯。说道:“原来知府在这里审事。”走近一望,赵家人原来就是周成,惊讶道:“中间拴着的有些像梅老爷。梅公子也看见是周成,只是不动身,做着不见。周成踮脚仔细一认,欢喜道:“果是梅老爷。”那人道:“不要错认了。既是梅老爷为何被众人拥住在此地?”畏天一听这句话儿,忙上前对那两人道:“二位委实不可错认,这是我家管园的小厮,叫做木荣,犯下重罪。”那周成不等说完,早是劈面一掌打去。骂道:“贼囚犯光棍,明明是梅老爷,朝廷的命官,什么管园管园!”再要打第二下,那畏天魂巳吓落,双手掩着脸儿踉跆躲避得快。那周成不由分说,推开众人,跪下磕头。那人也随着周成一样磕了头。皂快早巳把梅公子放手,只求把掌不到面上便是造化。吓得知府知县卑词下气,趋下恭揖。梅公子上堂,公人个个心惊胆战。程公子、冯畏天羞惭满面,去又不敢,来又不可。又想,-一天好事,空费心机,徒增烦恼,不觉扑簌簌掉下泪来。立在丹墀下,掩面而泣。正是:
道他虚谎何曾谎,
偏我分明转不明
奇奇怪怪真难测,
大闹公堂作话文。
知府知县接梅公子上堂,重新作揖道:“有眼不识,:冒犯台颜,幸乞恕罪。”梅公子揖道:“贵府抚临万民,有不公不法的事,固当伸冤理枉,岂可以假梅生员便不问情由妄加罪戾,真梅生员就徇情护短,使程生员、冯畏天何以心服,未免又哓哓于庭下。令生员抱此不白之污,系名教罪人,即谬膺帝宠,亦何颜立朝事主。乞公祖大人请从公道,以生员抢劫主母情由,与程生员公堂劫夺闺媛,冯畏天谋占家业欺侮孤寡,俱一一审质明白,情真罪当,生员方可应赴王命,不然终为台下未结之犯也。”知府道:“台兄不过道傍之冷眼热心,原出于无意。现有县令感仰高义,小弟因一时误听冯畏天的匪言,错认疑心,今既说明,可无此介蒂矣。”程公子两眼泪滴,摩胸上堂道:“公祖老大人,梅兄既非假冒,不敢争辩。但生员原聘的冯小姐,被梅兄同辈人抢去,乞即送还生员成其嘉礼,求公祖大人作主则个。”梅公子见他情极可怜,忍住不笑。知府尚在沉吟。知县道:“梅兄见公堂哕唣,千时公愤作此义举,不过护送小姐回宅,岂有抢去之理。”府官道:“贤契且回,明日另审。”公人带着一干人犯出去。冯畏天程公子垂首丧气,自不必说。正是:
一天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