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结亲时,一面伏侍小姐,一面观看新郎,暗自惊异;忙了半晌,待花烛合卺过了,梅丞相外厅赴席。小姐独坐房中,奶娘道:“小姐,我看梅老爷最是面熟的。”小姐道;“你那里见来,有话便说不妨。”奶娘笑道;“只是不好对小姐说得。”小姐道:“言之差矣,你是我养娘,恩同母女,有什么隐讳。”奶娘道:“那梅老爷么,”又带笑住了口。小姐惊骇道:“为甚欲言不言,半吞半吐,莫非那梅老爷是个假的?赵老爷素行端方,这节事尤为慎重,难道为我终身大事,反草率起来?决无此理。”奶娘道:“梅老爷的容貌好像我家一个人。这人住在我家几年,难说小姐不认得。”小姐越发怪道:“说话不明,有如昏镜。当初父亲存日,上上下下,出入门墙者不计其数,我株守闺中,那里认得一个。不如直捷说明了罢。”奶娘道:“梅老爷是个贵人,怎敢在小姐前唐突。”小姐道:“他不在此,谁责备你。”奶娘道:“梅老爷好似当初在我家管园,先老爷最喜欢的木荣。”小姐道:“岂有此理。那木荣就是赵老爷家义男,虽住我家二,三年,我并不曾认得。如今的梅老爷,父亲官居国子祭酒,抗颜尽忠而死,是个公子而居相位,天下尽有面貌相似的。”奶娘也不敢再说。小姐心上也不十分信。又有一个使女,本来是赵家的,在小姐背后接口道:产前日也有人说曾在奶奶家管过园的,以后并无人敢说。今夜奶奶与老妈妈争是论非,小贱人所以说起,奶奶万勿见怪。”小姐将信将疑踌躇道:“或嫡姓是木,出身微贱,忽然征寇有功,因贵易姓,假托梅族也未可知。只是我与他向为主仆,主仆而为夫妇,这个名分怎可坏得。义父为何一时草草起来,我岂可不问个明白。”一面踌躇,一面步出洞房。正是:
古来夫妇首人伦,
若个人伦最可论。
当初相亲不相见,
今朝相见不相亲。
此时赵汝愚正在外厅陪宴,小姐到在口夫人房中闲话。等得赵汝愚进来相见了,赵汝愚道:“女儿,今夜完修终身大事,郎才女貌,可谓天生佳配,我亦不负令尊所托矣,为何不到房中去,却在这里?”小姐道:“爹爹,孩儿有言奉告。从来婚姻大事,名教攸关,必先正名,然后言顺。苟有瑕疵被人谈论,便是终身之辱。”赵汝愚吃惊道:“这梅傲雪系忠烈名冑,朝野钦仰。况且勋劳着于社樱,现授补衮之职,与我世谊而结为姻契,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顾瑕疵可论么?”小姐道:“请问爹爹,那梅生还是姓梅,还是姓木?”赵汝愚道:“是了,是了。.莫怪你今夜有此疑心,我一向未曾与你说明。他嫡姓是梅,昔年木荣之称,不过暂时避祸,更名托迹。今日冤白仇雪,如浮云之过太虚,依旧光天化日。更有什么疑忌,何必作此拘腐之态。”小姐道:“非女儿拘执腐见,实系犯嫌渎礼。当初避祸我家三载,从未差遣,先君谅必知情,故此格外相待。家叔好不妒忌,所以先君去世,随即打发开去,这是人所共知。昔年有此一举,今日缔合为姻,则不白之污,百喙莫辩矣。故敢叩请严命,不道有如许隐情曲折,在梅生是个权变之道,然事涉嫌疑,其如口碑何?”赵汝愚道:“更有一说,倘昔日令先尊一去世,即纳为东牀,人之多言诚可畏也。今梅年侄建功赐爵,另出一番局面,女儿又显亲扬名,更见一番奇略,外人怎敢以常人目之。况我忝为父命,明媒正配,更有什么瑕疵可论?切勿作此过虑,耽误良辰。”说罢;吩咐奶娘丫环们,快些伏侍小姐回房。口口入又再三来劝慰,小姐不敢十分执拗,只得回房去。想道:“若梅生是个正人君子,毕竟以礼自持的。”一头沉吟,一边奶娘丫环们,一齐拥进房来。梅丞相看见金装三裹一个美丽新人,轻移莲步簇拥进来,恭敬迎接。又见奶娘随着,惊问道:“呀!婆子你几时来的?不料老夫人过世了,我还失礼,你家小姐好么?如今在那里?”奶娘笑一声,把手一指道:“这不是小姐。”梅丞相定睛一看,神色惊持。忙把身子闪开,朝上作揖道,“啊哟!小生蒙令先尊照拂之思,未图一报,感刻五内。小姐请便,小生告退了。”说罢,往外就走,一径到外书房歇宿。小姐暗喜其为人端重,见色不迷,必是个正人君子.正是:
世间谁不爱佳人,
为爱佳人漫结姻。
劝君莫作风流事,
醒得风流是正人。
早有丫环报知赵汝愚,赵汝愚大惊道:“原来两个人性情一样,这等坚贞。我想他二人才晶非常,彼此宁不爱慕,因我向来朦胧,未曾说明就里。今日突然配合,所以各相推调,避夙昔之嫌疑。此君子所以为君子,淑女所以为淑女。我不免再费唇舌,劝谕他一番。”踌躇间早到书房,只见梅丞相独自端坐。一见赵汝愚进来,忙起身迎接道,“蒙大人不弃寒微,谬以令爱许托丝萝。孰知大人移花接木,模糊成事。幸遇奶娘说明,不然几为渎礼罪人,空费大人一番盛情,情愿认个逆命之罪罢。”赵汝愚道:“那移花接木之举,当初乐天之遗命。后又遭叔不良,亲母云亡,孤女无依,我既受其拜承其托,自当抚字婚配,所以认为己女,愿谐姻契。又有孟兄为之执柯,名正言顺,非今日移花接木,有甚悖理处?若说询明情节而后相安,则可,若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