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子来,祖宗三代都是紫袍玉带,胸前露出仙雀、锦鸡的补服,可没有这个小鸟儿!凤冠还没打来,团袄没穿,就叫人披着霞帔,不把人的门牙都笑掉了!”公子嘻着嘴儿道:“谁不知道我家大奶奶是大来头,动口就卖弄出来了!却不道哥哥做官,与我无干;我家虽是个暴发户,你公公也挣一只锦鸡儿哩!我将来就挣不起仙鹤补子,一世就穿这氵束补儿么?”大奶奶道:“你看他说的话,都是吃着生葱的!我说是凤冠没有戴来,怎这样等不及,一手抢起那霞帔,兜头直罩过来?亏着公公还现做着朝廷的大臣哩,怎么就是那种小家子样儿?你是读书人,那样官儿不许你做?你挣着仙鹤补子,我怕只穿这小鸟儿么?你做了皇帝,我才是喜欢,有丹凤朝阳的补儿穿哩!”公子道:“皇帝是不能够的;我将来做一个大元帅罢,挣个狮子补服穿穿,也比小鸟儿威武的多哩!”
大奶奶胀红着脸儿道:“你看说得统不成话了!你就是个怕老婆的都元帅么?我到你家,也过了六七年了,还是采过你头发,撞过你拳头,罚你在房门外跪过,撵你在地板上睡过,没许你娶妾,不容你收房?把丫头、婆娘裤裆里都贴了封条?我出了好心,不得好报,一发容你说出这样臭话来了!我赤着脚儿在你肚里走过,定是你心上人儿,嗔我几日没送你到他屋里去,熬不过了蹙着眉头,挂着眼泪,在枕头上上递了一纸状儿,教你使官势压我下来,他和你一窝一块的过活,整日闩上房门,去干那把刀儿,不管你家祖宗三代子子孙孙的干系,连夜送你到阎老子家去了。他且只图着眼前的快活!我的祖儿!你的想头错着哩!莫说我娘家还有几个人儿,就是老民百姓人家的闺女,嫁到你家,做了正头娘子,也不得受你这姐儿的磨灭!他说你做了官大;可知做了官越要守着朝廷法度,做不得宠妾灭妻的事,知法犯法,更要加等治罪哩!”说罢,倒在牙床,连声:“气死我也!气死我也!”吓得公子面色改变,连唱数喏,跌脚懊悔道:“这是我一时高兴,和你说几句顽意话儿,怎么就认起真来?自从那一晚啕了你的气,谁敢到后边走了一步儿?他怕不知道你的脚跟,教我把官势来压你,我也敢拿官势来压你?我与他齐着这日色儿,……”大奶奶连忙喊住道:“今日要祭祖哩,休得赤口白舌的罚那毒誓!他是何等人,你要与他同死同生!我也没说啥仔,你就咒生咒死,说我冤屈了他了!他在你跟前,成日成夜的诽谤,休说肯替我赌誓,你只牙齿露一露儿,就感激你不尽!除了今日,也不肯与你干休;今日是个喜庆日子,上毛坑要讨三个吉利,省得你替他发极,再说出不中听的话来!外面祭席可也完备快了,你先出去。我也撩上些气,就起来了。”玉梅道:“外面都完备了,掌礼吹手等候久了。”公子道:“快催凤冠,要同大奶奶出去拜的。”春红呶着嘴道:“那桌子上不是凤冠?玉梅早拿进来,爷眼睁睁地对着他。”公子慌把凤冠、团袄、霞帔、湘裙捧至床边道:“如今是有了凤冠了,夫人请戴起来,穿好霞帔,不是下官性急了!”春红把手指轻轻的弹一个榧子道:“爷是几时学就的?念得下官、夫人这几个字儿,好不顺口!”公子道:“那日靳公子早有信息通知下官。这几个字,也念了四五日了,怕还不顺口!”大奶奶也笑起来道:“我听着你刚才的话,实是生气!看看你这样儿,又教我好笑!你做了官了,年纪不小,还像那三五岁的孩子,也不顾丫头们扮你的鬼脸!”
公子要大奶奶喜欢,越发装憨搭痴,对着春红替大奶奶穿团袄,披霞帔,系湘裙,围角带,戴凤冠,插宝簪,鞋头上也去摸摸,膝裤上也去扯扯,引得小莲都笑起来。然后夫妇二人复归于好。春红又服侍公子装扮完毕,双双出去拜过北阙,祭过祖先、家常、灶神,同着大奶奶立受了三个姨娘之礼。夫妻并坐,先是春红领着贵哥儿在毡子上一同拜了;次及翠环、大怜、玉琴;次及总管、家人、家婆;然后撤去红毡,一众家人、仆妇、丫鬟、小厮排班叩见。大奶奶吩咐家中一齐改口称京中老爷、夫人为太老爷、太夫人;三姨俱称奶奶;春红改称春姨;自己与公子居然老爷、夫人矣!当日,就在大厅上大排筵宴,笙箫竞奏,水陆毕陈,甚是奢华,十分快乐。
席散之后,公子跟着大奶奶进房。大奶奶道:“相公此番得官,是件正经喜事,合家大小,俱要加些恩泽。明日开了库房,取出纱罗绫匹,替三个姨娘一人做一套衣服;春红做一衣、一衫、一裙;翠环、大怜、玉琴、玉梅做一衫、一裙;其余丫鬟都做一件衫子;众家人仆妇分别等次,各赏匹头。就是夜来宿歇,也要使他们均沾雨露;妻系结发,体统所关,不得不多几日;我也替你酌定日数:我房中宿了三夜,到大姨、二姨、三姨、春红房中各宿一夜,翠环、大怜、玉琴三个,同伏侍你一夜。自此以后,就要爱惜精神,在书房静养,或是读些书史,以广学问;或是看些律令,以娴政事;不可只以色欲为事了。”
公子唯唯受命暗想,大姨、三姨是断不肯让的,凤姨是逢大赦一般。有此异数,我也不忍启齿。翠环等三人是一群饿虎,一发不消说起。只得要苦春红不着的了。从次日起,日间拜邻族,拜亲友,拜官府,拜乡绅,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