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文太夫人早知文郎必以直言贾祸,潜避至此,未小姐自应秘密;但见你恁般病势,也该通个风儿,只叮嘱我们谨慎就是了。”任夫人母女,自在房中议论。外面任公却酒落快肠,与长卿细讲一回西庄之事,说一回签诗,议论一回庙祝,商量一回行定礼仪,直吃至四更方散。
次日,任公请夫人择定了十九日黄道吉日,叫素文折一顶头巾,做一个裹肚、一双红鞋、一双绫袜、一顶珠冠,叫成衣赶做大小衣袍,叫银匠打造金字年庚,叫买办置买细缎、花果、靴带、巾袜之类;一面敦请长卿到西庄去说媒。主意定了,任公出去通知长卿,夫人便到湘灵房中来。湘灵穿好衬衣;靠坐在床,晴霞掇着一盆脸水,正走上去,夫人连忙喝住道:“儿呀!你怎这样性急?再等两日洗脸不迟!”湘灵道:“孩儿心里要洗,不妨事。”夫人道:“断使不得,替你揩擦一揩擦罢。”湘灵没奈何,细意揩擦,夫人忍出一身冷汗道:“你将就此罢,坐久了也要伤神,快睡下去。晴霞快取参汤来,给大小姐接一接力。”晴霞收了水盆,忙在银铫中倒出参汤,递与湘灵吃了,伏伺睡好。夫人方始放心,喜孜孜的附着湘灵耳边说道:“你父亲择了十九日,替你定礼,冲一冲喜,你这病敢就好起来。却自要调养,休像方才这样劳碌才好!”湘灵晕红了两颊,不敢答应,心里却自欢喜。丫鬟已把素文请来,夫人将十九受定,要他帮做鞋袜等事说知。素文欢喜道:“绸缎俱有现成的;但只该做鞋袜,怎要做起裹肚来?珠冠又是谁戴的?”夫人道:“鞋袜也不是受定用的,要做给小孩子穿的;我还未说明,就是前日十五日,田氏大娘生了儿子,我的主意,要做几件出手之物送他。如今算来,今日已是三朝,赶不及了,率性到满月送去罢。你只先赶着折一顶儒巾,打几对果络,钉年庚八字;靴带鞋袜,俱到店中去买哩。”素文道:“文太夫人的鞋是要做的。”夫人道:“啊呀,这倒忘了!”急把任公请进说:“忘记一件最要紧的事,文太夫人及田氏大娘的鞋样,要托长卿请来,好连夜赶做。任公答应去了。任夫人道:“我们昨日还怪着未小姐,那知长卿说来,却全亏他二人之力,长卿反是做的现成媒人。”湘灵点头道:“孩儿便想他是情重之人,原来如此!”夫人等自在衙中忙乱。长卿用过早膳,自到西庄向古心道知来意,并送上素臣所寄那封银子。古心进内禀知,水夫人道:“日期局促,任小姐又在病中,鞋样不必,日后补做便了。你出去陪着,我有话要出来面说。”古心出去,水夫人到西间,与田氏商议道:“玉佳与未家二小姐成约在先,不便先定任家小姐,不如就这吉日,双行了聘罢。”田氏道:“婆婆见得极是!但聘金从何出处?又不便向未家姑娘移借,奈何?”水夫人道:“玉佳寄回五十金,长卿今日送来,就分作两股;这是东宫所赐,物轻人重,不强似千金之聘么?”田氏欢喜不尽。
水夫人听着床上哭声,叫冰弦抱来一看,暗忖:素娥之言不错,果然是个贵相!因向田氏道:“天气甚冷,不洗三罢,怕冻坏了孩子”田氏应诺。外面文虚来禀,前面送洗三的酒席果烛进内,水夫人吩咐收下。命紫函单请鸾吹的说话,素娥要同进来,紫函含笑道:“二小姐且慢,大小姐请就行罢。”素娥觉着有些缘故,便缩住了脚。鸾吹进来,水夫人致谢过了,把双定之事说知。鸾吹欢喜非常,即起身告辞,要赶回家中,接待长卿。水夫人就不留,鸾吹便转告素娥,匆匆同回。水夫人亲见长卿,托为双媒,要先定素娥,次定湘灵。长卿道:“任年伯现为此县之主,未小姐在其治下;应否执谦,让任宅先受定礼。”水夫人道:“婚姻大礼,未可论势。未家二小姐出身虽微,然已与文子同升,便是廷尉之女;与小儿约言在先,且有生死患难之感;老身许婚,亦在任小姐之先;兼与任小姐姊妹称呼已久;贤侄勿疑,即以此言达知任公可也。”长卿自愧失言,连连作揖遵命。水夫人吩咐古心陪待,起身入内。将洗三酒席,兼作待媒。长卿因已用饭,不能多饮,吃了五七杯,便要告辞。只见县中家人酆升,从外直奔进来,说:“老爷有要紧事,立等洪老爷去商议哩。”正是:
红鸾宿照双娥命,天喜星飞万美魂。
●第四十二回 田氏改装双珠入掌 洪文落职千里传书
长卿道:“莫非大小姐病势有甚变头么?”酆升道:“不是,大小姐今日闻说又健旺些。是老爷有甚要紧事,急待洪老爷去商量,站在三堂上立等,一刻也缓不得哩!”长卿笑道:“敢是有甚前程干碍?这也是极平常事,何至如此!遂起身告辞。酆升吩咐轿夫,加力飞跑,自己跨马,连加几鞭,先赶入城禀报。
长卿被这几个轿夫乱跌乱撞的颠入县来,任公接住,扯进内书房,低声说道:“贤侄出衙后,即得一信,朝廷因粤西荡平,祭告天地,采选童女,歌舞侑神。每省差内监二名,督司其事,不日就要出京。大小女虽现议受定,而素臣岂能即归?二小女亦未字人。急切之中,如何是好?”长卿道:“郊祀何用女子?歌舞数亦无多,怎便差人往各省采选?这是敝衙门专司之事,小侄若在京中,必为飞章谏阻。世妹,幼者既未字人,当从权于此地缙绅之家,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