吓时便吓杀人,憨时便憨杀人,并无上四者之苦也!
写西门庆接连数番踅转,妙于叠,妙于换,妙于热,妙于冷,妙于宽,妙于紧,妙于琐碎,妙于影借,妙于忽迎,妙于忽闪,妙于有波砾,妙于无意思:真是一篇花团锦簇文字。
写王婆定计,只是数语可了,看他偏能一波一砾,一吐一吞,随心恣意,排出十分光来;于十分光前,偏又能随心恣意,先排出五件事来。真所谓其才如海,笔墨之气,潮起潮落者也。
通篇写西门爱奸,却又处处插入虔婆爱钞,描画小人共为一事,而各为其私,真乃可丑可笑。吾尝晨起开户,窃怪行路之人纷若驰马,意彼万万人中,乃至必无一人心头无事者。今读此篇而失笑也。】
话说当日武都头回转身来看见那人,扑翻身便拜。【奇。】那人原来不是别人,正是武松的嫡亲哥哥武大郎。武松拜罢,说道:“一年有余不见哥哥,如何却在这里?”【此句在后想你文中,不答而答。】武大道:“二哥,你去了许多时,如何不寄封书来与我?我又怨你,【句。】又想你。”【句。○六个字隐括全部北西厢记。武大口中有此妙句。○想伊已自不能闲,又那得工夫怨你,可为武大作一转句。】武松道:“哥哥如何是怨我想我?”武大道:“我怨你时,当初你在清河县里,要便吃酒醉了,和人相打,时常吃官司,教我要便随衙听候,不曾有一个月净办,常教我受苦,这个便是怨你处。【此一段宾。】想你时,我近来取得一个老小,清河县人不怯气,都来相欺负,没人做主;你在家时,谁敢来放个屁;我如今在那里安不得身,只得搬来这里赁房居住,因此便是想你处。”【此一段主。○凭空结撰出一外搬来的缘故,不意后来变出无数奇观,咄咄怪事也。】
看官听说:原来武大与武松是一母所生两个。武松身长八尺,一貌堂堂;浑身上下有千百斤气力——不恁地,如何打得那个猛虎?【笔头有舌。】这武大郎身不满五尺,面目丑陋,头脑可笑;【只须四字已活画出。】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,起他一个诨名,叫做三寸丁谷树皮。
那清河县里,有一个大户人家,有个使女,【可见来历不正。】娘家姓潘,【姓潘妙,后又有姓潘人作对。】小名唤做金莲;【金莲二字藏下在此,为武松一篇大文十来卷书锁钥。】年方二十余岁,颇有些颜色。因为那个大户要缠他,这女使只是去告主人婆,意下不肯依从。那个大户以此记恨于心,【不写作主母拈酸者,便于白与武大了,良工心苦,谁能知之。】却倒陪些房奁,不要武大一文钱,白白地嫁与他。【不因此句,武大又那讨钱来。】自从武大娶得那妇人之后,清河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们,却来他家里薅恼。原来这妇人见武大身材短矮,人物猥琐,不会风流;他倒无般不好,为头的爱偷汉子。那武大是个懦弱本分人,被这一班人不时间在门前叫道:“好一块羊肉,倒落在狗口里!”因此,武大在清河县住不牢,搬来这阳谷县紫石街赁房居住,每日仍旧挑卖炊饼。【仍旧妙,一似已说过者。】
此日,正在县前做买卖。当下见了武松,武大道:“兄弟,我前日在街上听得人沸沸地说道:‘景阳冈上一个打虎的壮士,姓武,县里知县参他做个都头。’我也八分猜道是你,原来今日才得撞见。我且不做买卖,一同和你家去。”武松道:“哥哥,家在那里?”武大用手指道:“只在前面紫石街便是。”武松替武大挑了担儿,【极表武二。】武大引著武松,转湾抹角,一迳望紫石街来。
转过两个湾,来到一个茶坊间壁,【倒插而下,即狱庙间壁菜园一样文法。】武大叫一声“大嫂开门。”只见帘子开处,【帘子一。○一路便勤叙帘子。】一个妇人出到帘子下,【帘子二。】应道:“大哥,怎地半早便归?”武大道:“你的叔叔【四字不雅驯,然小家恒有之,却正用在此处,妙绝。】在这里,且来厮见。”武大郎接了担儿入去【细。】便出来道:“二哥,入屋里来和你嫂嫂相见。”武松揭起帘子,入进里面,与那妇人相见。武大说道:“大嫂,原来景阳冈上打死大虫新充做都头的正是我这兄弟。”【见夫妇两念诵已非一日。】那妇人叉手向前道:“叔叔万福。”【叔叔一。○凡叫过三十九遍叔叔,忽然改作你字,真欲绝倒人也。】武松道:“嫂嫂请坐。”武松当下推金山,倒玉柱,纳头便拜。【极表武二。】那妇人向前扶住武松,道:“叔叔,【叔叔二。】折杀奴家!”武松道:“嫂嫂受礼。”那妇人道:“奴家听得间壁王干娘说,【亦倒插入。】‘有个打虎的好汉迎到县前来,’要奴家同去看一看。不想去得迟了,赶不上,不曾看见。【可见不是不出闺门妇人。】原来却是叔叔。【叔叔三。】且请叔叔到楼上去坐。”【叔叔四。】三个人同到楼上坐了。那妇人看著武大,道:“我陪侍著叔叔坐地。你去安排些酒食来管待叔叔。”【两句二十字,却字字绝倒。○叔叔五,叔叔六。】武大应道:“最好。——二哥,你且坐一坐,我便来也。”武大下楼去了。
那妇人在楼上看了武松这表人物,自心里寻思道:“武松与他是嫡亲一母兄弟,他又生得这般长大。我嫁得这等一个,也不枉了为人一世!你看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