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,曾无一事可以终恃,断断如也。乃今武松一传,偏独始于大醉,终于大醉,将毋教天下以大醉独可终恃乎哉?是故怪力可以徒搏大虫,而有时亦失手于黄狗;神威可以单夺雄镇,而有时亦受缚于寒溪。盖借事以深戒后世之人,言天人如武松,犹尚无十分满足之事,奈何纭纭者,曾不一虑之也!
下文将入宋江传矣。夫江等之终皆不免于窜聚水泊者,有迫之必入水泊者也。若江等生平一片之心,则固皎然如冰在玉壶,千世万世,莫不共见。
故作者特于武松落草处顺手表暴一通,凡以深明彼江等一百八人,皆有大不得已之心,而不必其后文之必应之也。乃后之手闲面厚之徒,无端便因此等文字,遽续一部,唐突才子,人之无良,于斯极矣!】
当时两个斗了十数合,那先生被武行者卖个破绽,让那先生两口剑砍将入来;被武行者转过身来,看得亲切,只一戒刀,那先生的头滚落在一边,尸首倒在石上。武行者大叫:“庵里婆娘出来!我不杀你,只问你个缘故!”只见庵里走出那个妇人来,倒地便拜。武行者道:“你休拜我;你且说这里叫甚么去处,那先生却是你的甚么人?”那妇人哭著道:“奴是这岭下张太公家女儿。这庵是奴家祖上坟庵。这先生不知是那里人,来我家里投宿,言说善晓阴阳,能识风水。我家爹娘不合留他在庄上,因请他来这里坟上观看地理,被他说诱,又留他住了几日,那厮一日见了奴家,便不肯去了;住了两三个月,把奴家爹娘哥嫂都害了性命,却把奴家强骗在此坟庵里住。这个道童也是别处掳掠来的。这岭唤做蜈蚣岭。这先生见这条岭好风水,以此他便自号飞天蜈蚣王道人。”【好风水,今日验矣,绝倒。○若真有风水,则又何以偏有此等事也?若风水本有,人自一时看不出,则何日当遇看得出人也?世之愚人,必欲津津言之,何哉!】武行者道:“你还有亲眷么?”那妇人道:“亲戚自有几家,都是庄农之人,谁敢和他争论!”武行者道:“这厮有些财帛么?”妇人道:“他也积蓄得一两百两金银。”
武行者道:“有时,你快去收拾。我便要放火烧庵了!”那妇人问道:“师父,你要酒肉吃么?”【好。】武行者道:“有时将来请我。”【好。】那妇人道:“请师父进庵里去吃。”武行者道:“怕别有人暗算我么?”那妇人道:“奴有几颗头,敢赚得师父!”武行者随那妇人入到庵里,见小窗边桌子上摆著酒肉。【是。】武行者讨大 碗吃了一回。那妇人收拾得金银财帛已了,武行者便就里面放起火来。那妇人捧著一包金银献与武行者,武行者道:“我不要你的,你自将去养身。快走!快走!”那妇人拜谢了自下岭去。武行者把那两个尸首都撺在火里烧了,插了戒刀,【四字妙。○此一段,岂以必杀飞天蜈蚣为武乎?岂以必救妇人为仁乎?于是二者皆无取焉。然则为写戒刀,此言为独断也。】连夜自过岭来,迤逦取路望著青州地面来。又行了十数日,但遇村坊道店,市镇乡城,果然都有榜文张挂在彼处捕获武松。到处虽有榜文,武松已自做了行者,于路却没人盘诘他。
时遇十一月间,天色好生严寒。【好笔。】当日武行者一路上买酒肉吃,只是敌不过寒威。上得一条土冈,早望见前面有一座高山,生得十分险峻。【先叙白虎山,古云行人如一画图中,今日笔墨都入画图中也。】武行者下土冈子来,走得三五里路,早见一个酒店,门前一道清溪,【门前一道清溪。】屋后都是颠石乱山。【屋后都是乱山。○此二句,人只谓是写景,却不知都是章法。】看那酒店时,却是个村落小酒肆。武行者过得那土冈子来,迳奔入那村酒店里坐下,便叫道:“店主人家,先打两角酒来,肉便买些来吃。”店主人应道:“实不瞒师父说:酒却有些茅柴白酒,肉却多卖没了。”【看他说没了。】武行者道:“且把酒来挡寒。”店主人便去打两角酒,大碗价筛来教武行者吃;将一碟熟菜与他过口。【看他没了。】片时间,吃尽了两角酒,又叫再打两角酒来。店主人又打了两角酒,大碗筛来。武行者只顾吃。原来过冈子时,先有三五分酒了;【好笔。○四角酒不足以醉武松也,然要写多,又恐与三碗不过冈,无三不过望相近,因倒追到前文去插此一句,特与俗笔不同。】一发吃过这四角酒,又被朔风一吹,酒却涌上。武松却大呼小叫道:“主人家,你真个没东西卖,你便自家吃的肉食 ,也回些与我吃了,【想到自吃的肉,一发挑动下文。】一发还你银子!”店主人笑道:“也不曾见这个出家人,酒和肉只顾要吃,【只是顺口捎带一句,亦是情所必有,却偏与榜文捕护相挑斗,故妙。】却那里去取?——师父,你也只好罢休!”【看他只是说没了。】武行者道:“我又不白吃你的!如何不卖与我?”店主人道:“我和你说过只有这些白酒。那得别的东西卖!”【看他到底说没了。】
正在店里论口,只见外面走入一条大汉,引著三四个人入进店里。主人笑容可掬,迎接道:“二郎,请坐。”那汉道:“我分付你的,安排也未?”店主人答道:“鸡与肉都已煮熟了,【不但肉,又有鸡,不但有,又已熟,忽然写得馨香满鼻,绝妙文情。】只等二郎来。”那汉道:“我那青花瓮酒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