淫妇也,非偷儿也,亦复非奸雄也,非豪杰也。何也?写豪杰、奸雄之时,其文亦随因缘而起,则是耐庵固无与也。或问曰:然则耐庵何如人也?曰:才子也。何以谓之才子也?曰:彼固宿讲于龙树之学者也。讲于龙树之学,则菩萨也。菩萨也者,真能格物致知者也。
读此批也,其于自治也,必能畏因缘。畏因缘者,是学为圣人之法也。
传称“戒慎不睹,恐惧不闻”是也。其于治人也,必能不念恶。不念恶者,是圣人忠恕之道也。传称“王道平平,王道荡荡”是也。天下而不乏圣人之徒,其必有以教我也。
此篇文字变动,又是一样笔法。如:欲破马,忽赚枪;欲赚枪,忽偷甲。
由马生枪,由枪生甲,一也。呼廷既有马,又有炮,徐宁亦便既有枪,又有甲。呼延马虽未破,炮先为山泊所得;徐宁亦便枪虽未教,甲先为山泊所得,二也。赞呼延踢雪骓时,凡用两“那马”句,赞徐宁赛唐猊时,亦便用两“那副甲”句,三也。徐家祖传枪法,汤家却祖传枪样;二“祖传”字对起,便忽然从意外另生出一祖传甲来,四也。于三回之前,遥遥先插铁匠,已称奇绝;却不知已又于数十回之前,遥遥先插铁匠,五也。
写时迁人徐守家,已是更余,而徐宁夫妻偏不便睡;写徐宁夫妻睡后,已入二更余,而时迁偏不便偷。所以者何?盖制题以构文也。不构文而仅求了题,然则何如并不制题之为愈也。
前文写朱仝家眷,忽然添出令郎二字者,所以反衬知府舐犊之情也。此篇写徐宁夫妻,忽然又添出一六七岁孩子者,所以表徐氏之有后,而先世留下镇家之甲定不肯漫然轻弃于人也。作文向闲处设色,惟毛诗及史迁有之,耐庵真正才子,故能窃用其法也。
写时迁一夜所听说话,是家常语,是恩爱语,是主人语,是使女语,是楼上语,是寒夜语,是当家语,是贪睡语。句句中间有眼,两头有棱,辨只死写几句而已。
写徐家楼上夫妻两个说话,却接连写两夜,妙绝,奇绝!
汤隆、徐宁互说红羊皮匣子,徐宁忽向内里增一句云:“里面又用香绵裹住。”汤隆便忽向外面增一句云:“不是上面有白线刺着绿云头如意,中间有狮子滚绣球的?”只“红羊皮匣子”五字,何意其中又有此两番色泽。
知此法者,赋海欲得万言,固不难也。
由东京至山泊,其为道里不少,便分出三段赚法来,妙不可言。
正赚徐宁时,只用空红羊皮匣子;及嫌过徐宁后,却反两用雁翎砌就圈金赛唐猊甲。实者虚之,虚者实之,真神掀鬼踢之文也。】
话说当时汤隆对众头领说道:“小可是祖代打造军器为生。先父因此艺上遭际老种经略相公,得做延安知寨。先朝曾用这‘连环甲马’取胜。欲破阵时,须用‘钩镰枪’可破。汤隆祖传已有画样在此,若要打造,便可下手。【未有枪法,已有枪样,未有教枪人,先有打枪手,又是一样出题法。○枪法祖传,枪样亦祖传,下因别生出一样祖传宝贝来,妙绝。】汤隆虽是会打,却不会使。【忽然一擒,忽然一纵,笔势变动。】若要会使的人,只除非是我那个姑舅哥哥。【不必姑舅哥哥也,先写是姑舅哥哥者,为便于得知藏甲之处也。】会使这钩镰枪法,只有他一个教头。他家祖传习学,不教外人。【此三句见非徐宁不可。】或是马上,或是步行,都有法则;【此三句见非教使不可。】端的使动,神出鬼没!”【一个人赞。】说言未了,林冲问道:“莫不是见做金枪班教师徐宁?”【汤隆称叹半日,却忽然换林冲口出其名字,虽为东京二字关锁,然文势亦极为动也。】汤隆应道:“正是此人。”林冲道:“你不说起,我也忘了。这徐宁的‘金枪法,’【先衬一句作宾。】‘钩镰枪法,’【次出主。○汤隆独赞钩镰者,为破呼延计也;林冲并赞金枪者,为识徐宁注也。】端的是天下独步。在京师时与我相会,较量武艺,彼此相敬相爱;【又一个人赞。○不惟赞徐宁,兼复自赞矣,妙笔。】只是如何能 够得他上山?”汤隆道:“徐宁祖传一件宝贝,【徐既祖传他法,汤又祖传枪样,则破呼延固必用钩镰,而教钩镰固必赚徐宁矣。今便就两上祖传上,再生出一个祖传来,成此一篇绝妙奇文,则真正凭空结撰之才也。】世上无对,乃是镇家之宝。汤隆比时曾随先父知寨往东京视探姑母时,多曾见来,是一副雁翎砌就圈金甲,【写得活现。○上是眼见,下是耳闻,妙绝。】这副甲,【一句这副甲。○赞踢雪乌骓时,用两那马句;赞雁翎金甲时,用两这甲句,各成异样花色。】披在身上,又轻又稳,【四字写出一副妙甲来。○轻是甲之材,稳是甲之德。】刀剑箭矢急不能透;【此句补赞入上四字内。】人都唤做‘赛唐猊。’”【名色奇妙。】多有贵公子要求一见,造次不肯与人看。【此句既显徐宁极爱,又显汤隆独知。】这副甲【又一句这副甲。】是他的性命;【五字写爱甲入神,然正为追贼作地也。】用一个皮匣子盛著,直挂在卧房梁上。【非姑舅兄弟,何从得知?】若是先对付得他这副甲来时,不由他不到这里。”
吴用道:“若是如此,何难之有?放著有高手弟兄在此。【耐庵用人之法如此。】今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