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道:“史大官人在那里?却如何不见他?”朱武近前上覆道:“吾师不是延安府鲁提辖么?”鲁智深道:“洒家便是。这行者便是景阳冈打虎都头武松。”三个慌忙翦拂道:“闻名久矣!听佑二位在二龙山扎寨,今日缘何到此?”鲁智深道:“我们如今不在二龙山了,投托梁山泊宋公明大寨入伙,今者特来寻史大官人。”朱武道:“既是二位到此,且请到山寨中,容小可备细告诉。”鲁智深道:“有话便说。史家兄弟又不见,谁鸟耐烦到你山上去!”【不惟爽直,兼写贞烈。○贞烈是赞奇女子字,今赞鲁达却用此二字,真奇事也。○中臣不事二君,烈女不更二夫,好友不交二人,观于鲁达,可以兴矣。】武松道:“师兄是个急性的人,有话便说甚好。”
朱武道:“小人等三个在此山寨,自从史大官人上山以后,好生兴旺。近日史大官人下山,因撞见一个画匠,原是北京大名府人氏,姓王,名义;因许下西岳华山金天圣帝庙内装画影壁,【一篇以西狱圣帝为文字收放。】前去还愿。因为带将一个女儿,名唤玉娇枝同行,却被本州贺太守,——原是蔡太师门人;那厮为官贪滥,非理害民。【先出其罪。】——一日因来庙里行香,不想见了玉娇有些颜色,累次著人来说,要取他为妾。王义不从,太守将他女儿强夺了去,却把王义剌配远恶军州。路过这里,正撞见史大官人,告说这件事。史大官人把王义救在山上,将两个防送公人杀了,直去府里要剌贺太守;被人知觉,倒吃拿了,见监在牢里。又要聚起军马,扫荡山寨。我等正在这里无计可施!”
鲁智深听了道:“这撮鸟敢如此无礼物倒恁么利害!洒家便去结果了那厮!”【直爽是大师天性。】朱武道:“且请二位到寨里商议。”鲁智深立意不肯。武松一手挽住禅杖,一手指著道:“哥哥不见色已到树梢尽头?”【画出活武松,画也画不出。】鲁智深看一看,吼了一声,愤著气,只得都到山寨里坐下。【画出活鲁达,画也画不出。】朱武便叫王义出来拜见,再诉太守贪酷害民,强占良家女子。三人一面杀牛宰马,管待鲁智深,武松。鲁智深道:“史家兄弟不在这里,酒是一滴不吃!要便睡一夜,明日却去州里打死那厮罢!”【句句使人洒出热泪,字字使人增长义气,非鲁达定说不出此语,非此语定写不出鲁达,妙绝妙绝。】武松道:“哥哥不得造次。我和你星夜回梁山泊去,报宋公明,领大队人马来打华州,方可救得史大官人。”【写爽直,便真正爽直;写精细,又真正精细。一副笔墨,叙出两副豪杰,又能各极其致,妙绝。】鲁智深叫道:“等我们去山寨里叫得人来,史家兄弟性命不知那里去了!”【句句字字和血和泪写出来。】武松道:“便打杀了太守也怎地救得史大官人?武松却决不肯放哥哥去。”【写鲁达不顾事之不济,写武松必求事之必济,活提出两个人。】朱武又劝道:“师兄且息怒。武都头实论得是。”鲁智深焦躁起来,便道:“都是你这般性慢,直娘贼【骂得奇绝,骂人而人不怨,友道不匮,永锡尔类故也。】送了我史家兄弟!【二语骂尽千古。】只今性命在他人手里,还要饮酒细商!”【和血和泪之墨,带哭带骂之笔,读之纸上岌岌震动,妙绝之文。○俗本皆改去,何也?】众人那里劝得他呷一半盏。【鹅项凳边,铁匠间壁,正与此处对看。】当晚和衣歇宿,明早,起个四更,提了禅杖,带了戒刀,不知那里去了。【使我敬,使我骇,使我哭,使我思。○写得便与剑侠诸传相似。】武松道:“不听人说,此去必然有失。”朱武随即差两个精细小喽啰前去打听消息。
却说鲁智深奔到华州城里,路傍借问州衙在那里。人指道:“只过州桥,投东便是。”鲁智深却好来到浮桥上,只见人都道:“和尚且躲一躲,太守相公过来!”【反作一迎,妙笔。】鲁智深道:“我正要寻他,却正好撞在洒家手里!那厮多敢是当死!”贺太守头踏一对对摆将过来,看见太守那乘轿子,却是暖轿;轿窗两边,各有十个虞候簇拥著,人人手执鞭枪铁链,守护两下,【忽作一迎,忽又作一闪,妙笔。○只一暖轿家丁,便活衬出史进前日行刺来。】鲁智深看了寻尼道:“不好打那撮鸟;若打不著,倒吃他笑!”贺太守却在轿窗眼里,看见了鲁智深欲进不进,过了渭桥,到府中下了轿便叫两个虞候分付道:“你与我去请桥上那个胖大和尚到府里赴斋。”虞候领了言语,来到桥上,对鲁智深道:“太守相公请你赴斋。”鲁智深想道:“这厮合当死在洒家手里!我却才正要打他,只怕打不著,让他过去了。我要寻他,他却来请洒家!”鲁智深便随了虞候迳到府里。太守己自分付下了,一见鲁智深进到厅前,太守叫放了禅杖,去了戒刀,请后堂赴斋。鲁智深初时不肯。众人说道:“你是出家人,好不晓事!府堂深处,如何许你带刀杖入去?”鲁智深想道:“只俺两个拳头也打谇了那厮脑袋!”【妙解。】廊下放了禅杖,戒刀,跟虞候入来。贺太守正在后堂,把手一招,喝声“捉一这秃贼!”两边壁衣内走出三四十个做公的来,横拖倒拽,捉了鲁智深。你便是哪吒太子,怎逃地纲天罗?火首金刚,难脱龙潭虎窟!正是:
飞蛾投火身倾丧,怒鳖吞钩命必伤。
毕竟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