兼俊义作事讲慎,非理不为,非财不取:如何能有血光之灾?”
吴用改容变色,急取原银付还,起身便走,【又用一激,妙绝。○待豪杰员外须作此语,若待纨裤员外,则止应转口云:幸喜某星相救矣。】嗟叹而言:“天下原来都要阿谀谄妄!罢!罢!‘分明指与平川路,却把忠言当恶言。’小生告退。”【语语激动豪杰员外,却语语活似算命声口,妙笔。】卢俊义道:“先生息怒;卢某偶然戏言,愿得终听指教。”吴用道:“从来直言,原不易信。”卢俊义道:“卢某专听,愿勿隐匿。”吴用道:“员外贵造,一切都行好运;独今年时犯岁星,正交恶限;恰在百日之内,要见身首异处。此乃生来分定,不可逃也。”【先关断一句,妙。】卢俊义道:“可以回避否?”吴用再把铁算子搭了一回,沉吟自语,道:“只除非去东南方巽地一千里之外,可以免此大难;【东南避难一句,若今日越说得确,便后日越未必来;若今日越说得不甚确,便后日越来得无疑惑。此皆行兵知彼,说法鉴机之秘诀也。】然亦还有惊恐,却不得伤大体。”【东南避难一句亦不甚劝,妙绝,盖不甚劝,斯深于劝矣。】卢俊义道:“若是免得此难,当以厚报。”吴用道:“贵造有四句卦歌,小生说与员外写于壁上;【要他亲笔,恶极妙极。】日后应验,方知小生妙处。”【黄昏渡河,始信其妙。】卢俊义叫取笔砚来,便去白壁上平头自写。吴用口歌四句道:
卢花滩上有扁舟,俊杰黄昏独自游。义到尽头原是命,反躬逃难必无忧。【俗本讹。○四句忽然在前,忽然在后,忽然在壁上,忽然在河里,又是一样章法。】
当时卢俊义写罢,吴用收拾运算元,作揖便行。【写得捷如脱兔,妙笔。】卢俊义留道:“先生少坐,过午了去。”吴用答道:“多蒙员外厚意,小生恐误卖卦,改日有处拜会。”【不必先说,不必不说,妙笔。】抽身便起。卢俊义送到门首。李逵拿了棒,走出门外。吴学究别了卢俊义,引了李逵,迳出城来;回到店中,算还房宿饭钱,收拾行李,包裹,——李逵挑出卦牌。——出离店肆,对李逵说道:“大事了也!我们星夜赶回山寨,安排迎接卢员外去。他早晚便来也!”【数语写吴真有名士风流。】
且不说吴用,李逵还寨。却说卢俊义自送吴用出门之后,每日傍晚立在厅前,独自个看著天,忽忽不乐;亦有时自语自言,正不知甚么意思。【写卢员外,暗用书空咄咄事,妙绝。不然而真为吴用所赚,亦何以为卢员外也。】这一日却耐不得,便叫当值的去唤众主管商议事务。【笔势突兀,便活衬出卢员外来。俗本皆讹。】少刻都到。那一个为头管家私的主管,姓李,名固。这李固原是东京人,因来北京投奔相识不著,冻倒在卢员外门前,卢员外救了他性命,【其恩如此。】养在家中;【其恩如此。】因见他勤谨,写得算得,教他管顾家间事务;【其恩如此。】五年之内,直抬举他做了都管,【其恩如此。】一应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;手下管著四五十个行财管干;【其恩如此。】一家内外都称他做李都管。【其恩如此。○卢员外传中,忽然又入一篇小传笔力奇绝。】当日大小管事之人都随李固来堂前声喏。卢员外看了一遭,便道:“怎生不见我那一个人?”
说犹未了,阶前走过一人;六尺以上身材,二十四五年纪;三牙掩口髭须,十分腰细膀阔,戴一顶木瓜心攒头巾,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,系一条蜘蛛斑红线压腰,著一双土黄皮油膀夹靴;脑后一对挨兽金环,鬓畔斜簪四季花朵。这人是北京土居人氏,自小父母双亡,卢员外家中养得他大。为见他一身雪练也似白肉,卢员外叫一个高手匠人与他却了这身遍体花绣,却似玉亭柱上铺著软翠。若赛锦体,由你是谁,都输与他。【妙人。】不止一身好花绣,更兼吹得弹得,唱得舞得,拆白道字,顶真续麻,无有不能,无有不会;【妙人。】亦是说得诸路乡谈,省得诸行百艺的市语。【妙人。】更且一身本事,无人比得,拿著一张川弩,只用三枝短箭,郊外落生,并不放空,箭到物落;【四字作一篇绝妙射赋读,正使他人千追万琢不能到。】晚间入城,少杀也有百十虫蚁。若赛锦标社,那里利物管取都是他的。【妙人。】亦且此人百伶百俐,道头知尾。【妙人。】本身姓燕,排行第一,官名单讳个青字。北京城里人口顺,都叫他做浪子燕青。原来他却是卢员外一个心腹之人,【卢员外传中,忽然又入一段小传笔力奇绝。】也上厅声喏了,做两行立住:李固主在左边 ,燕青立在右边。
卢俊义开言道:“我夜来算了一命,道我有百日血光之灾,只除非出去东南上一千里之外躲逃。因想东南方有个去处,是泰安州,那里有东岳泰山,天齐仁圣帝金殿,管天下人民生死灾厄。【连日书空咄咄,实不曾作此想,而忽自云然者,鸿鹄之志,固不可与燕雀道也。】我一者,去那里烧炷香,消灾灭罪;【不是卢员外语。】二者,躲过这场灾晦;【亦不是卢员外语。】三者做些买卖,【一发不是卢员外语。】观看外方景致。【亦不是卢员外语。○连举数言,悉非心语,写得卢员外智深勇沉,真好人物。】李固,你与我觅十辆太平车子,装十辆山东货物,你就收拾行李,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