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笙歌花酒地,六朝争战劫灰多。
那时扬州城里,不下十万人民,杀的精壮男子,老丑妇人,不计其数,兀术太子才令封刀。蒋竹山把苗青开的富民册籍呈上,四太子看了,就叫龙虎大王同苗青搜括富民家财宝货,助饷过江。苗青先把好女子拣选了五十名,打扮的天仙一样,送到金兀术营里答应。次后开出城里富户,平日有养好瘦马的人家,并乐户娼籍,出色的有名女戏,一一开造册籍,听四太子发落。四太子就着蒋竹山同阿里海牙,拣选三千妇女,送一千上北京,进与金主;一千随营自用;一千赏这破城有功将官军校。这蒋竹山苗青得不的一声,正中下怀。苗青和龙虎大王坐在扬州府堂上,照依册籍,把扬州盐商木客,乡宦富民,一齐传将拢来。先要了骡马,次要金银,又次要珠宝;又把妇女们一家家赶出来,选看有姿色的,留下入宫。可怜这些妇女,俱用黑灰搽脸,蓬头破袄,妆做奇丑模样。这些美貌娇容的人,一时恨不得变作个无盐女来,才可免性命。可见美色不但害人,连自己的命也坑了。有诗作证:
麝为香遭网,鸟因翠损毛;
龟灵逢灼甲,檀馥被炉烧。
憎苦多遗蓼,争甜少剩桃。
东施笑西子,夫妇老蓬蒿。
那些大商贾们,撵出金银元宝在府堂垛的高有十余丈;零星碎银,不用天平,抛在地下,何止百余堆。那苗青将平日和他有大小嫌疑的,叫龙虎大王,或是箭射心窝,刀穿两肋,杀的人在堂上,横欹竖卧,使在旁看的人畏惧,不敢不献出珍宝来,那时扬州妇女,大小人家,俱尚珠子髻儿。一两珠子,卖到百十换。这一刮,真是:明珠百斗非为罕,碧玉千层未足奇。那些富民,初时也只说有了财宝,买出命来,谁知这人心原是无尽的,见了一千,还要一万;见了银子,又要金宝。先还哄着自己献出来,到了三日之后,见富民说都尽了,只得非刑吊拷,火灸刀剜。可怜受尽了千般之苦,挣了家私,还不保其命。这是富户的结果。因此说人生乱世,富不如贫,贵不如贱,怎当那凡夫俗子,贪心太重,不到此地,也不肯休心。到了五鼓醒来,还要算计哪一宗生意有利,哪一件机巧骗人。细细想来,可不是一场春梦。唐人钱起有咏蜜蜂诗曰:
年年花市几曾淹,斟暖量寒日夜添。
采得百花成蜜后,为谁辛苦为谁甜。
却说这蒋竹山,自从得了盐船,有十万之富。和苗青算计停当,得了扬州,即将此银合伙,添上扬州盐商的银子,不止百万,做起盐来,以为久远之计,可以敌国。把金银积到北斗,也是不难的。又奉了兀术太子,使他拣选妇女。不论良家娼妓,要足这些三千美女的数,好不快活。想了想,我那打光棍做穷医生的时节,见了一个李瓶儿就把我弄昏了,受了西门庆多少亏。今日到了这婆娘海子里,尽我受用。只恨少长了百十根鸡巴,一时间没处打发这些妇女。因向阿里海牙商议,先出了一张告示,要遍考扬州妇女。和开科场殿试一样,分了三案。
第一案是良家女子,年十六以下,有容貌超群,诗词伎艺的,名曰“花魁”和殿了状元一般。第二案是良家妇女,二十以下,有财色绝代,歌舞丝竹的,名曰:“花史”。和殿了二甲一般。第三案是乐户娼籍。二十以下,有色有艺,名曰:“花妖”。和殿了三甲一般。以上三案,俱是中选的。头一场选文才容貌,第二场考文学诗画,第三场考丝竹歌舞。三场毕,照旧放榜。第一甲金花锦缎;鼓乐游街;第二甲金花彩段,鼓乐送出大门;第三甲银花色缎,鼓乐送出二门。奏知兀术太子,喜个不了。一面照依城内坊里,挨门拘唤。如有一名隐漏,两邻不举,十家连坐。那敢有一个妇女不出来听选的,那一时只恨天生下来,不瞎不瘸;也有那贞烈妇女,投井自缢的,截发毁容的。金人知道,又出了大牌,有妇女自死者,罪坐本家,全家俱斩。谁敢不遵?日夜里倒守起女孩儿来,顾不得名节,且救这一家性命。也有淫邪妇人,见了榜文,要选他的才貌,逞起精神,打扮着要做金朝后妃的。扬州风俗淫奢,大约爱考选的妇女,十有七八;贞烈之女,不过一二。此乃繁华的现报,有多少奇怪的事。话不絮烦,到了三日,报名已毕,先考头一场,发出一张条约:
钦差提调淮扬兵马都督府蒋 为奉旨
考选宫嫔、严立条约、以防隐漏、以杜冒滥事,照得广陵为名丽之区,迷楼实烟花之薮,舞逾上蔡,歌出阿阳,代充掖庭,必先兹郡。今遵奉旨
考选良家、兼收乐籍,分三案为三甲,不啻文士登科,自才艺及声容,以定女中魁首、百代奇逢、千秋荣宠。除遵依里甲挨门报名外,几系文词女史,第一场考诗赋论一篇,即合式、声容姿态。次场点名、歌舞吹弹。末场面试。先三日,扬州府各递试卷,脚色并载里甲年貌履历、学习某艺。临期执伎登堂验选,一照文场殿试,分三甲上下游街及第、如有滥冒顶替,许人揭告以违。
旨定罪不待特谕
大金天会 年 月 日
到了三日后,妇女报名已毕。由江都县,申到扬州府。挂出牌来,在察院街门听考。临时蒋竹山阿里海牙,并本府大小官员,俱是大红吉服,门前悬彩奏乐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