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乐一般。这张邦昌就是一死,吹的灵魂儿不知走到那天上去了。李夫人奉上西洋贡的一只琥珀大桃杯,斟上江南香,才取过一枝紫竹箫轻吐朱唇,吹起关山调梅花三弄来。宫人执牙板相随,真是引凤招凰,凝云度曲。邦昌又是一死,吹的心眼里从脚跟涌泉穴,不知麻到那骨里去了。一曲未尽,在旁宫女,惯会逢迎,献果送膳,斟上一杯又是一杯。邦昌原没酒量,不知天高地下,醉眼朦胧,起来小净,就捧过金盆浴了手。又转入一个暗暗小阁子去,却是围棋。李夫人摆下棋子,与邦昌对着。原来夫人是国手,看那邦昌棋低,故意平了。又斟上一大玉杯西域贡的葡萄酒,听了一典琴,这邦昌从来不曾听过。这一日意足心满,乐极兴动,不知不觉与夫人握手谈心。这夫人也就细腰偎近,忙取手缝的淡黄半臂来,要与邦昌更衣。那邦昌不知宫中更衣就是行幸。那时月色正中,宫女知趣俱在平台上不敢进阁。夫人早已把邦昌外衣解去,自己倒入怀中,解下那贴肉一件罗衫来替他换上半臂,露出雪白的肌肤。夫人上前扶邦昌倒在御榻上边,原有卧枕倚枕大小不同,堆在床边。这邦昌又是一死,却是连骨酥麻,从心到肺。跳在香水池中不知死在那里去了。原来宫中行乐,房术最多,俱是奇方秘药。夫人早将香药净身,暖如春水,香似幽兰,岂是人间常味。可怜那邦昌不曾经此,反惊的把夫人久旷之情无可发泄,不觉罗衣透湿,怏怏而起。有一词名减字木兰花:
桃源误入,春在落花流水处。洞转花溪,未到春归路已迷。乱红深浅,欲听啼莺声更缓。暮雨云横,但听花间滴露声。
原来金兵围汴,哄诱徽宗父子入营讲和,怕那宋家勤王兵到,因此劫着二帝连夜北去。那金兵到底不曾入宫。这宫中陈设的宝玩,还有未动的。张邦昌虽受伪命,即是看家奴一样,怕金人回汴,留作行宫,也不致动大内里的分毫。若论邦昌臣子尽忠的道理,不死就该逃亡,虽死也不可受命,这是第一着。就要全一城百姓,不能逃躲,暂时领受,待粘没喝北去了,即时还归臣职,请孟后临朝,自己赴行在请罪,听高宗遣大将留守,这是第二着。除此二着之外,再无个骑两头马的道理,岂可乘机受命。便说他是天赐的皇帝,私入宫禁,僭用妃嫔,分明是臣奸主后,子纳父妾一样,禽兽之所不为,天地之所必诛。这个傻呆,岂有不死的理。后来孟娘娘过江,高宗把李夫人用非刑供出口供来,火锻死了。将张邦昌明正典刑,剐之于西市。史书上记了一行曰:张邦昌伏诛。从古来奸臣不少,王莽、曹操、董卓、朱温都是自家取天下,不顾那君臣大义;止有刘豫张邦昌替人做奴才,不免名灭身败,贻笑千古。怎及得操莽奸雄,还成一个事体。此是昏主叛臣一段公案,却从淫污中来,所以讲出这亡国杀身因果。不知后来如何。
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八回 李银瓶梅花三弄 郑玉卿一箭双雕
生我之门死我户,几个惺惺几个悟。
夜来铁汉自寻思,长生不死由人做。
二八佳人体似酥,腰间仗剑斩愚夫。
虽然不见人头落,暗里教君骨髓枯。
却说翟员外和一起帮闲子弟,在李师师家厅上吃茶。忽见银瓶掀帘子上花园里去了,不觉魂飞心荡,恨不的一时到手。托那侍儿巫云和师师说,要出一百两银子梳笼银瓶。巫云笑道:“我不敢提起,怕瓶姐知道骂我。你叫帮闲的郑玉卿来,探探太太的口气。我才敢说。”
原来郑玉卿才十八九岁,一手好琵琶,各样子弟六艺,无般不会;又惯会偷寒送暖,自幼儿和人磨光,极是在行。人物又好,手段儿又高,汴京巢窝里有名的帮闲小官。自从他父母双过,千金家事,嫖得精光。人只叫他做小郑千户。金人乱后,又袭不得职,终日和人在巢窝里鬼混。那日在家,翟员外进来坐下,央他和李师师提那梳笼银瓶的话,郑玉卿摇了摇头道:“这件事体休看的容易,倒要费弯曲才得到手。你休看作是门里人,指望一说就成。狐皮打不成,还惹下一身臊。李师师是个见大钱的,把这银瓶娇养的比自己女儿还重十分。动不动是说道君选过的妃嫔,就是一位皇后相似。他心里还不安下个甚么网儿,要打一个饿老鸦。你我如今拿着百十两银子,就要破天荒采了鲜花儿,那能得够。他就依你梳笼,给银瓶破了瓜,你不成一两夜,就中跳开了。就讲包月包年,还少不得几百两银子。倒不如讲嫁娶,破费着五七百金。他这等个大体面,扯大架子,至少也还骗他三二百两陪送的妆奁。你不过净费三四百两,还不够包月的钱。”说的翟员外满心欢喜道:“玉卿,你不枉是个积年子弟,倒底算计的是,咱如今怎么去开口?”玉卿道:“终不然这样空手自去提亲,他不笑么。依我说,后日李师师的生日,你买一副大大的下程,我替你先去探探。凭着我三寸不烂之舌,管有几分准。”翟员外与玉卿商议已定。
到了正月十三日,是师师的正寿。这东京有名的行户,谁敢不来进奉他。就是旧日相识官员内监,都有往来。自家常养着两个长班书办,答应往来。礼帖倒象个缙绅家的体面。到日西时分,礼节将完,郑玉卿打扮一身苏款:戴一顶玄纱软巾,嵌着古玉儿,穿一领乌绫碎云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