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不长不短的身儿,不红不白的脸儿,那裙下刚露出三寸金莲,真正是一个风流孽种。我刘瘸子原来有这等造化,不觉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,把那一只瘸腿伸了两伸,如青蛙跳的一般,也走出两步俏样儿来,好不可笑。
原来刘瘸子有两件毛病。因十岁上遭着兵乱,伤了跨下,一刀砍着了腿上筋,就把阴囊缩了,全不能起阳,略有一片皮囊,总然尿溺,就缩上去了。肾囊中只有一个偏卵子,垂下来又是缩不去的。可怜这鸡巴该硬,却是稀软的,卵子该缩,他恰是挺硬的,医家谓之偏气球,终年不收上去,在两腿中间磨得肿光,好似尿胞一般。又是瘸腿,走一步,跳一跳,就磨一磨,略走动几步,倒有半日疼痛,总是个提不动的傀儡,略似人形;叫不应的死尸,全无生气。看官听讲,似这等世界,一样众生,单是这个刘瘸子体貌不全,百般苦楚,凑在一身,莫不是天在地不公,造物不仁,故意折磨一人,成此缺陷?看官你道刘瘸子是谁,原来前生情根,就是今世孽种。他也曾:
花洞偷春,拨雨撩云调岳母;画楼双笑,眠花卧柳作情郎。妆奸卖俏,章台惯学风流;色胆包身,地狱还成淫鬼。前生的花债原多,该是今生短少;隔世的情根不断,凑成一对冤家。舌短难尝鼻上蜜,眼馋空看镜中花。
刘瘸子即是陈敬济一转,因他前世好色奸淫,在周守备府中,被张胜杀了,偿了他的阳报。到了阴司,与潘金莲地狱传情,虽下油锅,受了阴罪,他一灵淫性,到底不改,又托生来与金桂为配,却叫他两人见色绝情,求淫成恨,如饿儿见了美果,不得到口一样,使他两人恩变成仇,交面不相认识,结怨而死。这是因果的反报,以残疾穷苦,报前世的奸淫。一定之理,说明这段因果不提。
单说这刘瘸子随着张都监娘子出得寺门来到了家,和旧亲戚们商议,如今有了媳妇,那里凑出财礼来,就娶将来家;现今在人家里吃饭,也没个住处,商议了几日,谁肯济助他?只有张都监娘子道:“刘大官你可亲见你的媳妇了。今日这样穷得一只锅也没有,就去娶将来,他就是十分贤惠,难道进门来,他就去讨饭来,养着你一个残疾女婿?依着我说,如今你自己该退了这门亲,凭他另嫁,你好得些财礼银子,随便做些生意,度这日子。果然日后立得起业来,再拣小人家女儿,做亲也不迟。你看看黎家那女儿,梳得油头粉面,画生一般,可是你的对儿么!从来说,只有成亲的,没有破亲的。我怕你日后娶得过门来,成不得人家,还不如早早占个退亲的名色,还好听些。”
刘瘸子看上了金桂,那里肯依,望着张都监娘子道:“姑娘,你不要管我,人物虽小心里俏,随他怎么样,我和他结发成亲,一路来托生的,金刚钻钓雷瓮,偏是小能降大。我刘瘸子穷是穷了,也还是束金带、打黄伞、刘指挥家舍人,荫袭就是改了朝代。这些指挥官儿,那个不知道我是个前程。”张都监娘子道:“你就去娶,也得个媒礼。如今赤手空拳,你丈母就肯把个人白白给了你罢?少说也得两副盒担,几副钗插,几匹布绢,才出得门。你一时间那里凑去?”
刘瘸子道:“如今别没话说,祖上遗下这个空宅基,不论贵贱,卖也罢,典也罢,多少凑几两银子,买个匣礼,先去看看丈母。或者他定个日子,招进我去成家。我甚么事儿做不来?”张都监娘子明知道这头亲事费口,见刘瘸子说话不在行,没心理他,笑了笑道:“你说的也是。你自小定的亲,料没有话说,随你甚么去。等成了家,我约几个亲戚来贺喜罢。”说着话,刘瘸子喜着,扬长去了。
过了几日,典了一块宅,买了一担盒子,雇个闲汉挑了。自己买了一顶新青毡帽,把脸洗得光光的,借了一件青布大袖直裰,一条白布短裙。只因瘸腿,借不出鞋袜来,却是一双旧鞋,左脚的鞋,是踏破了半边的。借个驴儿骑着,来到汴河桥边,问了黎家门前,下驴来敲门儿,把驴拴在一根卖酒的竿子上。黎指挥家娘女在家,坐着正吃午饭,听得敲门,呼憨哥去开门,问是谁。憨哥走出来一看,只见一个瘸人在门外,领着一个人,担着四个匣子,问道:“你是那里来的?”刘瘸子道:“这是黎指挥家么?”憨哥道:“正是。”那瘸子朝上忙忙作揖道:“我是他女婿刘指挥儿子刘瘸,今年从山西回来,买礼来认亲哩。”喜得个憨哥往里飞跑。那人早把匣担随进去了。黎家娘女正坐着,见憨哥跑得慌慌道:“俺刘姐夫买了礼来看娘了!”慌得个金桂姐丢下饭碗,往房里躲不迭。见担匣的人把礼放下,揭开盒子,不知是甚么物件,但见:
臭烘烘无鳞盐白鲞,隔年陈霉气薰鱼。烂嗤嗤破面盐猪头,煤肉连烟初发黑。河南红枣两三升,已经虫蛀;山左水梨四十颗,最是酸牙。更有两件稀奇,可算十分孝敬,扃担上一捆萝葡菜,匣子外两把葫芦条。
黎指挥娘子一看,险不气得说不出话来。女婿刘瘸子一步一跳,走进房来,原是大觉寺里见过一面的,不消细说。刘瘸子朝上行礼,磕下头去。原来黎寡妇安排就了,连忙扯起来道:“尊驾贵姓,莫非错走了门了,不是俺一家?我家小女在外生的,今年十七岁了,还没定亲哩。只这回汴梁城住了一年多,又不曾受人家一根红线,那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