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官听说:原来花子虚浑家姓李,因正月十五所生,那日人家送了一对鱼瓶儿来,就小字唤做瓶姐。先与大名府梁中书为妾。梁中书乃东京蔡太师女婿,夫人性甚嫉妒,婢妾打死者多埋在后花园中。这李氏只在外边书房内住,有养娘伏侍。只因政和三年正月上元之夜,梁中书同夫人在翠云楼上,李逵杀了全家老小,梁中书与夫人各自逃生。这李氏带了一百颗西洋大珠,二两重一对鸦青宝石,与养娘走上东京投亲。那时花太监由御前班直升广南镇守,因侄男花子虚没妻室,就使媒婆说亲,娶为正室。太监到广南去,也带他到广南,住了半年有余。不幸花太监有病,告老在家,因是清河县人,在本县住了。如今花太监死了,一分钱多在子虚手里。每日同朋友在院中行走,与西门庆都是前日结拜的弟兄。终日与应伯爵、谢希大一班十数个,每月会在一处,叫些唱的,花攒锦簇顽耍。众人又见花子虚乃是内臣家勤儿,手里使钱撒漫,哄着他在院中请婊子,整三五夜不归。正是:
紫陌春光好,红楼醉管弦。
人生能有几?不乐是徒然。
此事表过不题。且说当日西门庆率同妻妾,合家欢乐,在芙蓉亭上饮酒,至晚方散。归来潘金莲房中,已有半酣,乘着酒兴,要和妇人云雨。妇人连忙熏香打铺,和他解衣上床。西门庆且不与他云雨,明知妇人第一好品箫,于是坐在青纱帐内,令妇人马爬在身边,双手轻笼金钏,捧定那话,往口里吞放。西门庆垂首玩其出入之妙,鸣咂良久,淫情倍增,因呼春梅进来递茶。妇人恐怕丫头看见,连忙放下帐子来。西门庆道:“怕怎么的?”因说起:“隔壁花二哥房里到有两个好丫头,今日送花来的是小丫头。还有一个也有春梅年纪,也是花二哥收用过了。但见他娘在门首站立,他跟出来,却是生得好模样儿。谁知这花二哥年纪小小的,房里恁般用人!”妇人听了,瞅了他一眼,说道:“怪行货子,我不好骂你,你心里要收这个丫头,收他便了,如何远打周折,指山说磨,拿人家来比奴。奴不是那样人,他又不是我的丫头!既然如此,明日我往后边坐一回,腾个空儿,你自在房中叫他来,收他便了。”西门庆听了,欢喜道:“我的儿,你会这般解趣,怎教我不爱你!”二人说得情投意洽,更觉美爱无加,慢慢的品箫过了,方才抱头交股而寝。正是:自有内事迎郎意,殷勤快把紫箫吹。有《西江月》为证:
纱帐香飘兰麝,
娥眉惯把箫吹。
雪莹玉体透房帏,
禁不住魂飞魄碎。
玉腕款笼金钏,
两情如醉如痴。
才郎情动嘱奴知,
慢慢多咂一会。
到次日,果然妇人往孟玉楼房中坐了。西门庆叫春梅到房中,收用了这妮子。正是:
春点杏桃红绽蕊,风欺杨柳绿翻腰。潘金莲自此一力抬举他起来,不令他上锅抹灶,只叫他在房中铺床叠被,递茶水,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,缠得两只脚小小的。原来春梅比秋菊不同,性聪慧,喜谑浪,善应对,生的有几分颜色,西门庆甚是宠他。秋菊为人浊蠢,不谙事体,妇人常常打的是他。正是:
燕雀池塘语话喧,蜂柔蝶嫩总堪怜。
虽然异数同飞鸟,贵贱高低不一般。
第十一回 潘金莲激打孙雪娥 西门庆梳笼李桂姐
诗曰:
六街箫鼓正喧阗,初月今朝一线添。
睡去乌衣惊玉剪,斗来宵烛浑朱帘。
香绡染处红余白,翠黛攒来苦味甜。
阿姐当年曾似此,纵他戏汝不须嫌。
话说潘金莲在家恃宠生骄,颠寒作热,镇日夜不得个宁静。性极多疑,专一听篱察壁。那个春梅,又不是十分耐烦的。一日,金莲为些零碎事情不凑巧,骂了春梅几句。春梅没处出气,走往后边厨房下去,槌台拍凳闹狠狠的模样。那孙雪娥看不过,假意戏他道:“怪行货子!想汉子便别处去想,怎的在这里硬气?”春梅正在闷时,听了这句,不一时暴跳起来:“那个歪斯缠我哄汉子?”雪娥见他性不顺,只做不听得。春梅便使性做几步走到前边来,一五一十,又添些话头,道:“他还说娘教爹收了我,俏一帮儿哄汉子。”挑拨与金莲知道。金莲满肚子不快活。因送吴月娘出去送殡,起身早些,有些身子倦,睡了一觉,走到亭子上。只见孟玉楼摇[风占]的走来,笑嘻嘻道:“姐姐如何闷闷的不言语?”金莲道:“不要说起,今早倦的了不得。三姐你在那里去来?”玉楼道:“才到后面厨房里走了走来。”金莲道:“他与你说些甚么来?”玉楼道:“姐姐没言语。”金莲心虽怀恨,口里却不说出。两个做了一回针指。只见春梅拿茶来,吃毕,两个闷倦,就放桌儿下棋耍子。忽见看园门小厮琴童走来,报道:“爹来了。”慌的两个妇人收棋子不迭。西门庆恰进门槛,看见二人家常都带着银丝[髟狄]髻,露着四鬓,耳边青宝石坠子,白纱衫儿,银红比甲,挑线裙子,双弯尖[走乔],红鸳瘦小,一个个粉妆玉琢,不觉满面堆笑,戏道:“好似一对儿粉头,也值百十两银子!”潘金莲说道:“俺们倒不是粉头,你家正有粉头在后边哩!”那玉楼抽身就往后走,被西门庆一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