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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4-金瓶梅-明-兰陵笑笑生-第388页

。止丢下韩爱姐,无处依倚,不免收拾行装,穿着随身惨淡衣衫,出离了清河县,前往临清找寻他父母。到临清谢家店,店也关闭,主人也走了。不想撞见陈三儿,三儿说:"你父母去年就跟了何官人,往江南湖州去了。"
  这韩爱姐一路上怀抱月琴,唱小词曲,往前抓寻父母。随路饥餐渴饮,夜住晓行,忙忙如丧家之犬,急急如漏网之鱼。弓鞋又小,千辛万苦。行了数日,来到徐州地方,天色晚了,投在孤村里面。一个婆婆,年纪七旬之上,正在灶上杵米造饭。这韩爱姐便向前道了万福,告道:"奴家是清河县人氏,因为荒乱,前往江南投亲,不期天晚,权借婆婆这里投宿一宵,明早就行,房金不少。"那婆婆看这女子,不是贫难人家婢女,生得举止典雅,容貌非俗。因说道:"既是投宿,娘子请炕上坐,等老身造饭,有几个挑河夫子来吃。"那老婆婆炕上柴灶,登时做出一大锅稗稻插豆子干饭,又切了两大盘生菜,撮上一包盐,只见几个汉子,都蓬头精腿,裈裤兜裆,脚上黄泥,进来放下锹镢,便问道:"老娘有饭也未?"婆婆道:"你每自去盛吃。"
  当下各取饭菜,四散正吃。只见内一人,约四十四五年纪,紫面黄发,便问婆婆:"这炕上坐的是甚么人?"婆婆道:"此位娘子,是清河县人氏,前往江南寻父母去,天晚在此投宿。"那人便问:"娘子,你姓甚么?"爱姐道:"奴家姓韩,我父亲名韩道国。"那人向前扯住问道:"姐姐,你不是我侄女韩爱姐么?"那爱姐道:"你倒好似我叔叔韩二。"两个抱头相哭做一处。因问:"你爹娘在那里?你在东京,如何至此?"这韩爱姐一五一十,从头说了一遍,"因我嫁在守备府里,丈夫没了,我守寡到如今。我爹娘跟了何官人,往湖州去了。我要找寻去,荒乱中又没人带去,胡乱单身唱词,觅些衣食前去,不想在这里撞见叔叔。"那韩二道:"自从你爹娘上东京,我没营生过日,把房儿卖了,在这里挑河做夫子,每日觅碗饭吃。既然如此,我和你往湖州,寻你爹娘去。"爱姐道:"若是叔叔同去,可知好哩。"当下也盛了一碗饭,与爱姐吃。爱姐呷了一口,见粗饭,不能咽,只呷了半碗,就不吃了。一宿晚景题过。
  到次日到明,众夫子都去了,韩二交纳了婆婆房钱,领爱姐作辞出门,望前途所进。那韩爱姐本来娇嫩,弓鞋又小,身边带着些细软钗梳,都在路上零碎盘缠。将到淮安上船,迤逶望江南湖州来,非止一日,抓寻到湖州何官人家,寻着父母,相见会了。不想何官人已死,家中又没妻小,止是王六儿一人,丢下六岁女儿,有几顷水稻田地。不上一年,韩道国也死了。王六儿原与韩二旧有揸儿,就配了小叔,种田过日。那湖州有富家子弟,见韩爱姐生的聪明标致,都来求亲。韩二再三教他嫁人,爱姐割发毁目,出家为尼,誓不再配他人。后来至三十一岁,无疾而终。正是:
  贞骨未归三尺土,怨魂先彻九重天。
  后韩二与王六儿成其夫妇,请受何官人家业田地,不在话下。
  却说大金人马,抢过东昌府来,看看到清河县地界。只见官吏逃亡,城门昼诸,人民逃窜,父子流亡。但见:  烟生四野,日蔽黄沙。封豕长蛇,互相吞噬。龙争虎斗,各自争强。皂帜红旗,布满郊野。男啼女哭,万户惊惶。番军虏将,一似蚁聚蜂屯;短剑长枪,好似森森密竹。一处处死尸朽骨,横三竖四;一攒攒折刀断剑,七断八截。个个携男抱女,家家闭门关户。十室九空,不显乡村城郭;獐奔鼠窜,那契礼乐衣冠。正是:得多少宫人红袖哭,王子白衣行。
  那时,吴月娘见番兵到了,家家都关锁门户,乱窜逃去,不免也打点了些金珠宝玩,带在身边。那时吴大舅已死,止同吴三舅、玳安、小玉,领着十五岁孝哥儿,把家中前后都倒锁了,要往济南府投奔云理守。一来避兵,二者与孝哥完就亲事。一路上只见人人荒乱,个个惊骇。可怜这吴月娘,穿着随身衣服,和吴二舅男女五口,杂在人队里挨出城门,到于郊外,往前奔行。到于空野十字路口,只见一个和尚,身披紫褐袈裟,手执九环锡杖,脚趿芒鞋,肩上背着条布袋,袋内裹着经典,大移步迎将来,与月娘打了个问讯,高声大叫道:"吴氏娘子,你到那里去?还与我徒弟来!"唬的月娘大惊失色,说道:"师父,你问我讨甚么徒弟?"那和尚又道:"娘子,你休推睡里梦里,你曾记的十年前,在岱岳东峰,被殷天锡赶到我山洞中投宿。我就是那雪洞老和尚,法号普静。你许下我徒弟,如何不与我?"吴二舅便道:"师父出家人,如何不近道?此等荒乱年程,乱窜逃生,他有此孩儿,久后还要接代香火,他肯舍与你出家去?"和尚道:"你真个不与我去?"吴二舅道:"师父,你休闲说,误了人的去路。后面只怕番兵来到,朝不保暮。"和尚道:"你既不与我徒弟,如今天色已晚,也走不出路去。番人就来,也不到此处,你且跟我到这寺中歇一夜,明早去罢。"吴月娘问:"师父,是那寺中?"那和尚用手只一指,道:"那路旁便是。"和尚引着来到永福寺。吴月娘认的是永福寺,曾走过一遭。
  比及来到寺中,长老僧众都走去大半,止有几个禅和尚在后边打座。佛前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