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,前出后空,整哭了两三日。一日西门庆无事,骑马来狮子街房里观看,冯妈妈来递茶。西门庆与了一两银子,说道:「前日韩伙计孩子的事累你,这一两银子,你买布穿。」婆子连忙磕头谢了。西门庆又问:「你这两日,没到他那边走走?」冯妈道:「老身那一日没到他那里做伴儿坐?他自从女儿去了,本等他家里没人,他娘母靠惯了,他整哭了两三日。这两日纔翫下些儿来了。他又说:『孩子事,多累了爹。』问我:『爹曾与了你些辛苦钱儿没有?』我便说:『他老人事忙,我连日宅里也没曾去。随他老人家多少与我些儿,我敢争?』他也许我等他官儿回来,重重谢我哩。」西门庆道:「他老子回来,已定有些东西,少不的谢你。」说了一回话,见左右无人,悄悄在婆子耳边,如此这般:「你闲了,到他那里取巧儿和他说,就说我上覆他,闲中我要他那里坐半日,看他意何如?肯也不肯?我明日还来讨回话。」那婆子掩口冷冷笑道:「你老人家坐家的女儿偷皮匠,逢着的就上;一锹撅了个银娃娃,还要寻他娘母儿哩!夜晚些,等老身慢慢皮着脸对他说。爹,你还不知,这妇人,他是咱后街宰牲口王屠的妹子,排行叫六姐,属蛇的,二十九岁。虽是打扮的乔样,倒没见他输身。你老人家明日准来,等我问他讨个话来回你。」西门庆道:「是了。」说毕,骑马来家。婆子打发西门庆出门,做饭吃了,锁了房门,慢慢来到牛皮巷妇人家。妇人开门,便让进里边房里坐,道:「我昨日下了些面,等你来吃,就不来了。」婆子道:「我可知要来哩!到人家,便就有许多事挂住了腿子,动不得身。」妇人道:「刚纔做的热腾腾的饭儿,炒面觔儿 ,你吃些。」婆子道:「老身纔吃的饭来,呼些茶罢。」那妇人便浓浓点了一盏茶,递与他;看着妇人吃了饭。妇人道:「你看我恁苦,有我那冤家,靠定了他。自从他去了,弄的这屋里空落落的,件件的都看了我。弄的我鼻儿乌,嘴儿黑,相个人模样!倒不如他死了,扯断肠子罢了!似这般远离家乡去了,你教我这心怎么放的下来?急切要见他,见也不能勾!」说着,眼骏骏的哭了。婆子道:「说不得。自古养儿人家热腾腾的,养女儿家冷清清。就是长一百岁,少不得也是人家的!你如今这等抱怨,到明日你家姐姐到府里脚硬,生下一男半女,你两口子受用,就不说我老身了。」妇人道:「大人家的营生,三层大两层小,知道怎样的!等他的长俊了,我每不知在那里晒牙揸骨去!」婆子道:「怎的恁般的说。你每姐姐比那个不聪明伶俐?愁针指女工不会?各人裙带衣食,你替他愁?」两个一递一口,说勾良久。看看说得入港,婆子道:「我每说个傻话儿。你家官儿不在,前后去的恁空落落的,你晚夕一个人儿不害怕么?」妇人道:「你还说哩,都是你弄得我。肯晚夕来和我做做伴儿?」婆子道:「只怕我一时来不到。我保举个人儿来与你做伴儿,你肯不肯?」妇人问是谁?婆子掩口笑道:「一客不烦二主,宅里大老爹,昨日到那边房子里,如此这般对我说。见孩子去了,丢的你冷落,他要来和你坐半日儿。你怎么说?这里无人,你若与凹上了,愁没吃的、穿的、使的、用的?走上了时,到明日房子也替你寻得一所,强如在这僻格剌子里。」妇人听了,微笑说道:「他宅里神道相似的几房娘子,他肯要俺这丑货儿?」婆子道:「你怎的这般说?自古道:『情人眼内出西施。』一来也是你缘法凑巧,爹他好闲人儿,不留心在你时,他昨日巴巴的肯到我房子里说?又与了一两银子,说前日孩子的事累我;落后没人在根前话,就和我说,教我来对你说,你若肯时,他还等我回话去。典田卖地,你两家愿意;我莫非说谎不成?」妇人道:「既是下顾,明日请他过来,奴这里等候。」这婆子见他吐了口儿,坐了一回,千恩万谢去了。到次日西门庆来到,一五一十,把妇人话告诉一遍。西门庆不胜欣喜,忙秤了一两银子,与冯妈妈拏去治办酒菜。那妇人听见西门庆来,收拾房中干净,熏香设帐,预备下好茶好水。不一时,婆子拏篮子买了许多鸡鱼嗄饭菜蔬菓品,来厨下替他安排端正。妇人洗手剔甲又烙了一筋面饼,明间内揩抹卓椅光鲜。西门庆约下午时分,便衣小帽,带着眼纱,玳安、棋童两个小厮跟随,径到门首,下马进去。分付把马回到狮子街房子里去,晚上来接,止留玳安一人答应。西门庆到明间内坐下。良久,妇人扮的齐齐整整,出来拜见,说道:「前日打扰,孩子又累爹费心,一言难尽!」西门庆道:「一时不到处,你两口儿休抱怨。」妇人道:「一家儿莫大之恩,岂有抱怨之理!」磕了四个头。冯妈妈拏上茶来,妇人递了茶。见马回去了,玳安把大门关了。妇人陪坐一回,让进里坐。房正面纸门儿,厢的炕床,挂着四扇各样颜色绫段剪贴的张生遇莺莺蜂花香的吊屏儿,上卓鉴妆镜架,盒罐锡器家活堆满。地下插着棒儿香,上面设着一张东坡椅儿。西门庆坐下。妇人又浓浓点一盏胡桃夹盐笋泡茶,递上去。西门庆吃了。妇人拉了盏,在下边炕沿上陪坐,问了回家中长短。西门庆见妇人自己拏托盘儿,说道:「你这里还要个孩子使纔好。」妇人道:「不瞒爹说,自从俺家女儿去了,凡事不方便。那时有他在家,如今少不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