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了,随他罢了!天不言而自高,地不言而自卑。」王姑子道:「我的佛爷,谁知道你老人家这等好心!天也有眼望下看着哩,你老人家往后来还有好处。」李瓶儿道:「王师父,还有甚么好处!一个孩儿也存不住去了。我如今又不得命,身底下弄这等疾,就是做鬼,走一步也不得个伶俐!我心里还要与王师父些银子儿,望你到明日我死了,你替我在家请几位师父,多诵些血盆经忏,我这罪业还不知堕多少罪业哩!」王姑子道:「我的菩萨,你老人家忒多虑了!天可怜见,到明日假若好了是的。你好心人,龙天自有加护。」正说着,只见琴童儿进来对迎春说:「爹分付把房内收拾收拾,花大舅便进来看娘,在前边坐着哩。」王姑子便起身说道:「我且往后边走走去。」李瓶儿道:「王师父你休要去了,与我做两日伴儿,我还和你说话哩。」王姑子道:「我的奶奶,我不去。」不一时,西门庆陪花大舅进来看问,见李瓶儿睡在炕上不言语,花子油道:「我不知道,昨日听见这边大官儿去说,纔晓的。明日你嫂子来看你。」那李瓶儿只说了一声:「多有起动!」就把面朝里去了。花子油坐了一回,起身到前边,向西门庆说道:「俺过世公公老爹,在广南镇守,带的那三七药,曾吃来不曾?不拘妇女甚崩漏之疾,用酒调五分末儿,吃下去即止。大姐他手里有收下此药,何不服之?」西门庆道:「这药也吃过了。昨日本府胡大尹来拜,我因说起此疾,他也得了个方儿,棕灰与白鸡冠花,煎酒服之,只止了一日。到第二日,流的比常更多了。」花子油道:「这个就难为了。姐夫,你早替他看下副板儿预备他罢,明日教嫂子来看他。」说毕起身,西门庆再三款留不住,作辞去了。奶子与迎春正与李瓶儿垫草布在身底下,只见冯妈妈来到,向前道了万福。如意儿道:「冯妈妈贵人,怎的不来看看娘?昨日爹使来安儿叫你去来,说你锁着门,往那里去来?」冯婆子道:「说不得我这苦,成日往庙里修法。早辰出去了,是也直到黑,不是也直到黑,来家倘有那些张和尚、李和尚、王和尚。」如意儿道:「你老人家,怎的这些和尚?早时没王师父在这里!」那李瓶儿听了,微笑了一笑儿,说道:「这妈妈子,单管只撒风!」和意儿道:「冯妈妈,叫着你还不来。娘这几日粥儿也不吃,只是心内不耐烦。你刚纔来到,就引的娘笑了一笑儿。你老人家伏侍娘两日,管情娘这病就好了。」冯妈妈道:「我是你娘退灾的博士。」又笑了一回。因向被窝里摸了摸他身上,说道:「我的娘,你好些儿也罢了!」又问:「坐杩子还下的来?」迎春道:「下得来倒好,前两遭娘还〈门乍〉〈门争〉俺每搊扶着下来。这两日通只在炕上铺垫草布,一日回两三遍。」如意儿道:「本等没吃甚么大食力,怎禁的这等流!」正说着,只见西门庆进来,看见冯妈妈,说道:「老冯,你也常来这边瞧瞧,怎的去了就不来?」婆子道:「我的爷,我怎不来?这两日腌菜的时候,挣两个钱儿腌些菜在屋里,遇着人家领的业障,好与他吃。不然我那讨闲钱买菜儿与他吃?」西门庆道:「你不对我说,昨日俺庄子上起菜,拨两三畦与你也勾了。」婆子道:「又敢缠你老人家?」说毕,老冯过那边屋里去了。西门庆便坐在炕沿上,迎春在旁熏热芸香。西门庆便问:「你今日心里觉怎样?」又问迎春:「你娘早辰吃了些粥儿不曾?」迎春道:「吃的倒好,王师父送了乳饼 蒸来,娘只咬了一些儿,呷了不上两口粥汤,就丢下了。」西门庆道:「刚纔应二哥小厮门外请那潘道士,又不在了。明日我教来保骑头口再请去。」李瓶儿道:「你上紧着人请去。那厮但合上眼,只在我根前缠。」西门庆道:「此是你神弱了。只把心放正着,休要疑影他。管情请了他替你把这那祟遣遣,再服他些药儿,管情你就好了。」李瓶儿道:「我的哥哥,奴已是得了这个拙病,那里好甚么?若好,只除非再与两世人是的。奴今日无人处,和你说些话儿。奴指望在你身边团圆几年,死了也是做夫妻一场!谁知到今二十七岁,先把冤家死了。奴又没造化,这般不得命,抛闪了你去了。若得再和你相逢,只除非在鬼门关上罢了!」说着,一把拉着西门庆手,两眼落泪哽咽,再哭不出声来。那西门庆亦悲恸不胜,哭道:「我的好姐姐,你有甚话,只顾说。」两个正在屋里哭,忽见琴童儿进来,说:「答应的禀爹,明日十五衙门里拜牌,画公座,大发放,爹去不去?班头好伺候。」西门庆道:「我明日不得去。拏我帖儿回你夏老爹,自家拜了牌罢。」琴童应诺去了。李瓶儿道:「我的哥哥,你依我还往衙门去,休要误了你公事要紧。我知道几时死,还早哩。」西门庆道:「我在家守你两日儿,其心安忍!你把心来放开,不要只管多虑了。刚纔他花大舅和我说,教我早与你看下副寿木,冲你冲,管情你就好了。」李瓶儿点头儿,便道:「也罢,你休要信着人,使那憨钱。将就使十来两银子,买副熟料材儿,把我埋在先头大娘坟旁,只休把我烧化了,就是夫妻之情。早晚我就抢些浆水,也方便些。你惹多人口,往后还要过日子哩!」这西门庆不听便罢,听了如刀剜肝胆,剑挫身心相似,哭道:「我的姐姐,你说的是那里话?」我西门庆就穷死了,也不肯亏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