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罢了,如何连俺们都骂将来?」潘金莲道:「十个九个院中淫妇,和你有甚情实?常言说的好:『船载的金银,填不满烟花寨。』」金莲只知说出来,不防路上说话,草里有人。李娇儿从玳安自院中来家时分,走来窗下潜听。见潘金莲对着月娘骂他家千淫妇,万淫妇,暗暗怀恨在心。从此二人结仇,不在话下。正是:
「甜言美语三冬暖, 恶语伤人六月寒;
金莲只晓争先话, 那料旁人起祸端。」
不说李娇儿与金莲结仇。单表金莲这妇人归到房中,捱一刻似三秋,盼一时如半夏。知道西门庆不来家,把两个丫头打发睡了。推往花园中游翫,将琴童叫进房,与他酒吃,把小厮灌醉了,掩闭了房门,褪衣解带,两个就干做在一处。正是:
「色胆如天怕甚事, 鸳帏云雨百年情。」
但见:
「一个不顾纲常贵贱,一个那分上下高低。一个色胆歪邪,管甚丈夫利害;一个淫心荡漾,从他律犯明条。一个气暗眼瞪,好似牛吼柳影;一个言娇语涩,浑如莺啭花间。一个耳畔许雨意云情,一个枕边说山盟海誓。百花园内,翻为快活排场;主母房中,变作行乐世界。霎时一滴驴精髓,倾在金莲玉体中。」
自此为始,每夜妇人便叫这小厮进房中如此。未到天明,就打发出来。背地把金裹头簪子两三根,带在头上,又把裙边带的锦香囊股子葫芦儿,也与了他,系在身底下。岂知这小厮不守本分,常常和同行小厮在街吃酒耍钱,颇露出圭角。常言:「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」有一日,风声吹到孙雪娥、李娇儿耳朵内,说道:「贼淫妇!往常言语假撇清,如何今日也做出来了!偷养小厮!」齐来告月娘。月娘再三不信,说道:「不争你们和他合气,惹的孟三姐不怪,只说你们挤撮他的小厮。」说的二人无言而退。落后,妇人夜间和小厮在房中行事,忘记关厨房门,不想被丫头秋菊出来净手,看见了。次日传与后边小玉,小玉对雪娥说,雪娥同李娇儿,又来告诉月娘,正值七月廿七日,西门庆上寿,从院中来家。二人如此这般:「他屋里丫头,亲口说出来,又不是俺们葬送他。大娘不说,俺们对他爹说;若是饶了这个淫妇,自除非饶了蝎子娘是的!」月娘道:「他纔来家,又是他好日子,你每不依我,只顾说去。等住回乱将起来,我不管你。」二人不听月娘之言,约的西门庆进入房中,齐来告诉,说金莲在家养小厮一节。这西门庆,不听万事皆休,听了怒从心上起,恶向胆边生。走到前边坐下,一片声叫琴童儿。早有人报与潘金莲,金莲慌了手脚,使春梅忙叫小厮到房中,嘱咐:「千万不要说出来!」把头上簪子都要过来收了。着了慌,就忘下解了香囊葫芦下来。被西门庆叫到前厅跪下,吩咐三四个小厮,选大板子伺候。西门庆道:「问贼奴才!你知罪么?」那琴童半日不敢言语。西门庆令左右:「除了帽子,拔下他簪子来我瞧!」见撇着两根金裹头银簪子,因问:「你戴的金裹头银簪子往那里去了?」琴童道:「小的并没甚银簪子。」西门庆道:「奴才!还捣鬼,与我旋剥了衣服,拿板子打!」当下两三个小厮扶侍,一个剥去他衣服,扯了裤子,见他身底下穿着玉色绢〈衤旋〉儿,〈衤旋〉儿带上,露出锦香囊葫芦儿。西门庆一眼就看见,便叫:「拏上来我瞧!」认的是潘金莲裙边带的物件,不觉心中大怒,就问他:「此物从那里得来?你实说,是谁与你的?」諕的小厮半日开口不得,说道:「这是小的某日打扫花园,在花园内拾的,并不曾有人与我。」西门庆越怒切齿,喝令:「与我捆起,着实打。」当下把琴童儿绷子绷着,雨点般榄杆打将下来。须臾打了三十大棍,打得皮开肉绽,鲜血顺腿淋漓,又教大家人来保:「把奴才两个鬓与我挦了,赶将出去,再不许进门!」那琴童磕了头,哭哭啼啼出门去了。这小厮只因:
「昨夜与玉皇殿上掌书仙子厮调戏, 今日罪犯天条贬下方。」
有诗为证:
「虎有伥弓鸟有媒, 金莲未必守空闺;
不堪今日私奴仆, 自此遭愆更莫追。」
当下西门庆打毕琴童,赶出去了。潘金莲在房中听见,如提冷水盆内一般。不一时,西门庆进房来,諕的战战兢兢,浑身无了脉息,小心在旁扶侍接衣服,被西门庆兜脸打了个耳刮子,把妇人打了一交。吩咐春梅:「把前后角门顶了,不放一个人进来!」拿张小椅儿坐在院内花架儿底下,取了一根马鞭子,拏在手里,喝令:「淫妇,脱了衣裳跪着!」那妇人自知理亏,不敢不跪。到是真个脱去了上下衣服,跪在前面,低垂粉面,不敢出一声儿。西门庆便问:「贼淫妇,你休推睡里梦里,奴才我纔已审问明白,他一一都供出来了!你实说,我不在家,你与他偷了几遭?」妇人便哭道:「天么,天么!可不冤屈杀了我罢了!自从你不在家,半个来月,奴白日里只和孟三姐做一处做针指。到晚夕早关了房门就睡了,没勾当不敢出这角门边儿来。你不信,只问春梅便了。有甚和盐和醋,他有个不知道的?」因叫春梅来:「姐姐你过来,亲对你爹说。」西门庆骂道:「贼淫妇!有人说你把头上金裹头簪子两三根,都偷与了小厮,你如何不认?」妇人道:「就屈杀了奴罢了!是那个不逢好死的,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