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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5-金瓶梅词话万历本-明-兰陵笑笑生-第407页

知县把月娘叫上去,说道:「娘子,你女儿项上见有绳痕,如何问他殴杀条律?人情莫非忒偏问么?你怕他后边缠扰你,我这里替你取了他杜绝文书,令他再不许上你门就是了。」一面把经济提到跟前分付道:「我今日饶你一死,务要改过自新,不许再去吴氏家缠扰!再犯到我案下,决然不饶。即便把西门氏买棺装殓,发送葬埋来回话。我这里好申文书,往上司去。」这经济得了个饶,交纳了赎罪银子,归到家中抬尸入棺,停放一七,念经送葬,埋城外。前后坐了半个月监,使了许多银子,唱的冯金宝也去了,家中所有的都干净了,房儿也典了,删刮刺出个命儿来,再也不敢声言丈母了!正是:
「祸福无门人自招,  须知乐极有悲来。」
有诗为证:
「风波平地起萧墙,  义重因深不可忘;
水溢蓝桥应有会,  三星权且作参商。」
毕竟未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:
第九十三回 王杏庵仗义赒贫 任道士因财惹祸
「谁道人生运不通,  吉凶祸福并肩行,
只因风月将身陷,  未许人心直似针;
自课官途无枉屈,  岂知天道不昭明,
早知成败皆由命,  信步而行暗黑中。」
话说陈经济自从西门大姐死了,被吴月娘告了一状,打了一场官司出来。唱的冯金宝又归院中去了。刚刮剌出个命儿来,房儿也卖了,本钱儿也没了,头面也使了,家火也没了。又说陈定在外边打发人克落了钱,把陈定也撵去了。家中日逐盘费不周,坐吃山空,不免往杨大郎家中,问他这半船货的下落,一日来到杨大郎门首,叫声:「杨大郎在家不在?」不想杨光彦拐了他半船货物,一向在外卖了银两,四散躲闪。及打听得他家中吊死了老婆,他丈母县中告他,坐了半个月监房。这杨大郎蓦地来家住着不出来。听见经济上门叫他,问货船下落,一经使兄弟杨二风出来,反问经济要人:「你把我哥哥叫的外边做买卖,这几个月通无音讯。不知抛在江中,推在河内,害了性命。你倒还来我家寻货船下落!人命要紧?你那货船要紧?」这杨二风平昔是个刁徒泼皮,耍子揭子。胳膊上紫肉横生,胸前上黄毛乱长,是条直率之光棍。走出来一把手扯住经济,就问他要人。那经济慌忙挣开手,跑回家来。这杨二风故意拾了块三尖瓦楔将头颅礸破,血流满面,赶将经济来骂道:「我{入日}你娘眼!我见你家甚么银子来?你来我屋里放屁!吃我一顿好拳头!」那陈经济金命水命,走投无命,奔到家,把大门关闭,如铁桶相似,就是樊哙也撞不开。由着杨二风牵爷娘骂父母,拏大砖砸门,只是鼻口内不听见气儿。又况纔打了官司出来,梦条绳蛇也害怕!只得含忍过了。正是:
「嫩草怕霜霜怕日,  恶人自有恶人磨!」
不消几时,把大房卖了,找了七十两银子,典了一所小房,在僻巷内居住。落后两个丫头,卖了一个重喜儿,只留着元宵儿和他同铺歇。又过了不上半月,把小房倒腾了,却去赁房居住。陈安也走了,家中没营运;元宵儿也死了,止是单身独自。家火卓椅都变卖了,只落得一贫如洗。未几房钱不给,钻入冷铺内存身。花子见他是个富家勤儿,生的清俊,叫他在热坑上睡,与他烧饼儿吃。有当夜的过来,教他顶火夫,打梆子摇铃。那时正值腊月残冬时分,天降大雪,吊起风来,十分严寒。这陈经济打了回梆子,打发当夜的兵牌过去,不免手提铃串了几条街巷。又是风雪,地下又踏着那寒冰,冻得耸肩缩背,战战兢兢。临五更鸡叫,只见个病花子,倘在墙底下。恐怕死了,总甲分付他看守着他,寻个把草教他烤。这经济支更一夜,没曾睡,就〈扌歪〉下睡着了。不想做了一梦,梦见那时在西门庆家,怎生受荣华富贵,和潘金莲抅搭顽耍戏谑,从睡梦中就哭醒了。众花子说:「你哭怎的?」这经济便道:「你众位哥哥,听我诉说一遍。」有粉蝶为证:
「九腊深冬雪漫天,凉然冰冻,更摇天撼地狂风!冻得我体僵麻,心胆战,实难扎挣!挨不过肚中饥,又难禁身上冷,住着这半边天,端的是冷!挨不过凄凉,要寻死路,百忙里舍不的颓命!」
〔耍孩儿一煞〕「不觉撞昏锺,昏锺人初定。是谁人叫我?原来是总甲张成!他那里急急呼,我这里连连应。趁今宵谁肯与我支更?也是我一时侥幸,他先递与我几个烧饼。」
〔二煞〕「名承总甲怜咱冷,教我敲梆子守守更,由着他调用。但得这济心饥钱米,那里管人贫下贱,一任教喝号提铃!」
〔三煞〕「坐一回脚手麻,立一回肚里疼。冷烧饼干咽无茶送。刚然未到三更后,下夜的兵牌叫点灯。歪踢弄,与了他四十文,方纔得买一个姑容。」
〔四煞〕「到五更鸡打鸣,大街上人渐行,众人各去都不等。只见病花子倘在墙根下,教我煨着他,不暂停。得他口暖气儿心纔定。刚合眼一场幽梦,猛惊回哭到天明。」
〔五煞〕「花子说气哭怎的?我从头儿诉始终。我家积祖根基儿重,说声卖松槁「陈家」谁不怕名姓?多居住窑中,我祖耶耶曾把谁盐种,我父亲专结交势耀,生下我吃酒行凶!」
〔六煞〕「先亡了打我的爹,后亡了我父亲。我娘疼,专随纵,吃酒耍钱般般会,酒肆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