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:“子左足有北斗星,尚缺其一,再更一世,才可以成仙。”若谷大惊,说道:“某左足有黑子,作北斗七星之状,而缺其一,未尝为人所知,今先生知我,真神仙也。”遂乃问己之寿数,法师倒书九十四字于纸上。将欲别去,乃题诗于壁,云:
醉舞高歌海上山,天飘乘露结金丹。夜深鹤透秋空碧,万里西风一剑寒。
题毕,末写“无上宫主作”,乃飘然而去。若谷因大悟,宫字无上吕字也,此法师乃吕先生乎。举目望之,已隐隐然在云端矣。若谷乃以四十九岁而终,却应倒书之字云云。
第八回 纯阳子醉死复生 纯阳子罗浮画山
却说纯阳子既别了若谷,又蹑着云雾至江南遨游。自称吕元圭,扮作一个渔人的模样,持一蓑一笠,一纶一竿,敲着短短板儿,唱那渔家之词。词曰:二月江南山水路,李花零落春无主,一个鱼儿无觅处。风和雨,玉龙生甲归天去。吕元圭唱这个词儿,声音嘹亮,响遏行云。沿街之上哪个不说声唱的好,唱的好。内有慷慨之士与之以钱,元圭则摇头不受,说道:“我没用钱处,只有酒可见赐几壶。”只见这一所街道,都是些善信之士,闻得吕元圭求酒,这一家也与他几瓯,那一家也与他几碗。这个元圭饮了东家,又饮着西家,并也不晓得推辞。
时有一酒保者,姓张名隆,年虽有六十余岁,到是个脱洒之辈,因问吕元圭:“尔能饮酒几何?”元圭道:“老官人,我只是没有酒吃,若有酒吃,却也没个限量。”张老道:“吾今与汝一醉。”元圭道:“若得我醉,我当厚谢。”张老乃叫着家僮,抬过一瓮的竹叶青来,约有五斗,对元圭道:“饮此当沉醉矣。”吕元圭乃放开仙量,将那鸬鹚杓,鹦鹉杯,一杯一杯复一杯,饮得笑盈腮,却把那一瓮的竹叶青彻底饮干,脸上并没些酒气。两傍人观的皆说道:“这个人好量,好量!”吕元圭问道:“张老官,还能饮我否?”那张老也是个好事的,又叫家僮们抬过一瓮的葡萄绿来,仍有五斗余,对吕元圭说道:“再饮尽此酒,当醉死汝矣。”吕元圭道:“待我试饮之,看我会醉不会醉。”于是又把那仙量放开。正是酒渴吞海,诗狂欲上天。却把那一瓮的葡萄绿彻腐饮干,脸上又没些酒气。
吕元圭饮干两瓮酒不打紧,只是傍观的千千万万之人皆说道:“这个人不是刘伶出世,即是李白重生。不然,哪里有这等会饮之人?”张老亦说道:“我的酒皆是好酒,别人吃,越吃越醉。这个人吃,越吃越醒。好古怪!”元圭道:“张老官,我不古怪,还是你酒不醉人。今还能饮我否?”张老见这个人饮干两瓮之酒,哪里还肯把酒来?只是那些众人十分知趣,撺撺掇掇说道:“张老,张老,你今日醉此人不倒,不算你是个好酒保!”张老被众人一激,乃叫家僮们抬出一个最大的瓮来,那瓮酒叫做状元红,约有二石余。对元圭道:“吾抬此瓮酒醉尔,看你怎么?”原来此瓮酒极是好酒,比竹叶青、葡萄绿果不同些,故此叫做状元红。怎见的好呵?则见:
金波似蜜,玉醴如泉。美味尝时,行人尽皆吐舌;清香满处,闻者谁不流涎。就如程乡之醪,醉李公者千里;绝胜山中之酎,醉刘子者三年。李白若闻,毕竟留身上之玉佩;阮宣一过,定教解杖端之金钱。青州从事数兹第一,生秀才让此居先。注在瓶中,潋滟的霞光欲炫;酌之盏里,馨香的露液尤妍。瀛洲之境,可以酩酹夫学士:瑶池之中,可以酕醄夫神仙。
正是:上箬村中名未重,新丰市上价空传。此时若使刘伶饮,荷锸应须瘗九泉。
却说吕元圭见了这一瓮状元之红,仰天大笑,说道:“此可以尽吾量矣。”于是取过一个小卮,又取过一个大觥。小卮注得满满,大觥酌得盈盈。小厄告竭,大觥又于,这叫做“流星赶月”之饮。既而不胜其烦,单单的注起几个大壶,饮个长流之水。只见那壶儿酌的恁忙,他口儿吞得恁快。正是一派湘江水,涓涓不断流。就把那一瓮的状元红,饮得个泉流干彻底,灯盏照无油。众人看的,哪个不说声:“此非凡人也!”
张老虽去了三瓮的酒,倒也不甚恼,只是那张老的婆子有些小气,骂着张老,说道:“不死的老狗,败家的老狗,怎么把许多的酒与人吃?”你看他千老狗万老狗、骂得个张老哑口无言。又骂着吕元圭:“这样村人,饮去了我许多酒,你肚里生了酒龟,发了酒蛊,怎么不害个酒痨死?你臭村人,烂村人!”吕元圭见这个婆子千村人、万村人骂的个不休,乃假作微醉,回言道:“妈妈不要吃恼,我吃了你的酒,偿你的酒价就是,骂甚么?”乃探着怀中,取出一块石头与那婆子。那婆子接着个石头,好恼又好笑。怎么叫好恼?三大瓮好酒,被这个元圭吃去,此不是好恼!元圭颠不颠,狂不狂,醉不醉,醒不醒,拿着个石头儿还人酒钱,此不是好笑!那婆子说道:“这样好酒的人,不如醉死他,也消我呕气。”于是再取过几壶堆花的烧酒,饮他一个雨中夹雪,雪上加霜。
吕元圭见这个婆子又取将烧酒过来,乃曰:“好贤惠的妈妈。”却把那几壶的堆花烧酒一饮而尽。彼时,玉山已颓,遂扑地一跌,酩然入醉乡矣。众人到元圭身傍,将手儿在口边印了一印,全无气息,皆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