兮依依,风吹裾兮飒飒。红袖映兮娥眉,金碗盛兮玉液。好风光兮不可穷,赏心乐事若烟集。君王游赏兮不言归,始信江都兮好春色。
炀帝到了江都,见风景秀丽迥异两京,心下十分欢喜道:“人言果是不虚。”便问道:“向日所言琼花,在于何处?何不一赏!”封德彝道:“琼花在蕃厘观中,乃三月开花,目今四月中旬,适已开过,须候明春,方可游赏。”炀帝道:“朕特为琼花而来,却又刚刚开过,这等不巧!”宇文恺道:“琼花虽然开过,江都尚有无限风景,足供圣览,何谓不巧?”炀帝道:“卿言是也。”遂日日整备銮舆,带领着许多妃妾,到各处去探奇选胜。游了数日,因问道:“晋宋以来,皆建都江左,历朝旧迹,何处最胜?”宇文恺道:“晋文帝的华林园,宋孝武的含章殿,齐东君的芳乐苑,梁武帝的台城与陈后主的临春、结绮,皆是当年最胜之处。但时移物换,如今都化做荆榛草莽,无处追寻;只横山上,尚有梁昭明太子一所文选楼,高大弘敞,历代皆加修葺,故未损坏,如今尚可登览。”炀帝遂传旨游文选楼。因是个空楼,遂将一路带来的宫娥彩女,尽数都先发到楼上,奏乐迎接。炀帝却随后坐七香宝辇而来。原来这文选楼,高有百尺,到顶有五层,四围转转折折上去。阁道皆飞去檐屋之外,登临之人,底下望去,就像在空中行走一般。这一日,恰值东风大起,这些宫娥行在阁道上,穿的那些薄罗轻,被风尽吹揭起来,直飘至肩项上边,底下的紫裙红裤,都明明的露出。众宫人忙忙将手去遮掩,怎奈风大衣单,如何遮掩得来!炀帝车驾到了,看见这段光景,不觉心下一点欲念,火焚焚炽将起来。上得楼来,也无心浏览形胜,就叫众宫人像肉屏风一般,将他围绕在中间饮酒。能歌的,叫她歌一曲,善舞的,叫她舞一回,就是不会歌舞的,一个个也都叫到面前与他戏谑半晌。
正是:
五音令耳聩,多欲则情昏。
宫女如花绕,何能不断魂。
炀帝与众宫人,放情纵欲。欢饮了半晌,方才起身到各处赏玩。赏玩毕,依旧拥了众宫娥去吃酒。只吃得烂醉如泥,方肯发驾还离宫。炀帝在扬州游赏了月余,见那些花柳山川,管弦街市,果然别是一天,心下有百分留恋不舍。便与群臣商议,要在芜城中起盖皇宫,迁都于此。众臣答道:“江都风景虽然秀美,却是一隅之土,地脉浮浅,非天子建都之处,怎如长安、洛阳,乃中原天府,万世不拔之鸿基,安肯舍大而就小?”炀帝闻奏,默默不语。虞世基奏道:“今天下一家,四海皆陛下之都,何分彼此!况东京到此,一路上离宫别馆,相望不绝,陛下受江都风景,只消时时来游,便可为都,何必起造皇宫,定居于此,然后谓之都也?”炀帝方才释然说道:“卿言近是。”遂日日寻名问胜,百般恣行欢乐。或自制些淫词艳曲,叫妃妾们歌唱;或自选些奇怪的景致,与百官游赏。无一时不柳围花绕,无一刻不水送山迎。正是欢娱易过,捻指之间,就在江都地方,沉酣了数月,早已秋尽冬来。群臣屡次劝还,炀帝只是不听。忽一日,萧后与十六院夫人,有表文来迎请圣驾。炀帝展开一看,只见上写道:中宫臣妾萧氏率西苑十六院臣妾梁氏等,稽首顿首,奉表于皇帝陛下:自六龙南幸,万乘东游,妾等独守空宫,闲居旷院。花羞月愧,久疏雨露之恩;梦断魂惊,不啻云霓之望。记违春而隔夏,岁月无情;徒数夕而计朝,枕衾有泪。湖山无恙,犹然花柳依稀;凤辇不来,只是笙歌冷落。瞻龙颜于五云天际,闻天语于千里梦中。何处留恩,自是天高地厚;谁人邀宠,定然玉笑珠香。虽家连四海,不敢妒燕嗔莺;然天各一方,实是愁云怨雨。伏望圣恩早还宸驾,庶使房中钟鼓,再咏关睢;室里小星,重承夙夜。则皇恩普遍,而圣泽不私矣。妾等不胜望待命之至。
炀帝览毕大笑道:“萧后望朕,亦太苦矣!不可不还。”遂传旨发驾还京。群臣思家已久,领了旨意,登时将舆辇仪仗,俱打点停当。炀帝上了御女车,带领着嫔妃彩女,依旧是剑前迎,笙歌后拥,竟回洛阳而去。所过宫馆,将那些选的美女,但有颜色者,都带回东京。
正是:
天子南巡亦有名,察民疾苦利民生。
不知民力休多少,载得佳人还旧京。
炀帝到了东京,萧后与众夫人,一同接住说道:“陛下一去许久,竟将妾等忘了!”炀帝道:“如何忘得,只是苦被江都那些山川花柳,牵缠住了。”因盛称江都风景秀美,山水清奇,真个是仙都佛国。萧后笑道:“还是陛下贪恋吴姬越女,故连山水风景,都看好了。西苑中五湖北海,怎见得就不如江都?”就叫排宴在十六院与炀帝接风,遂一齐上了舆辇,同到西苑中来。到了苑中,不期此时乃仲冬时候,百花俱已开过,树木大半凋零。炀帝看了,殊不惬意。因对萧后说道:“不是朕夸江都,不要说那山川之美,就是一朵花儿,毕竟比苑中红得可爱;就是一枝柳儿,毕竟比苑中绿得可怜;就是万木摇落之时,也不像这般寂寂寞寞。”清修院秦夫人说道:“陛下要不寂寞,有何难哉?明日妾等与陛下拂尘,管取百花开放就是。”炀帝只当做戏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