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想是睡熟,不去惊动。又睡了一回,已交五鼓时分,总不听得房里声响,往门缝里看时,里面灯已灭了,不放心,因起来披了衣服,套上鞋子,推开门摸进房来。口中轻轻叫着:“姑娘”,摸到他床上来,谁知黑暗中被木椅绊了一跌,爬起来却摸着雪姐的两只小脚儿悬空挂着,吓了一跳,喊叫起来,惊得两厢众妇女一齐都醒。只听得曹义媳妇口里乱叫:“不不不——好了!姑,姑姑——娘,娘吊死了!快,快拿灯来。”众媳妇听得姑娘吊死,都害怕,不敢起来。
里面曹义媳妇着急,磕磕蹦蹦摸到外间,摸着了门,连忙开了,口里乱喊:“你们快,快些拿,拿灯来!”那众妇人也有在床上帮着喊的,一片声响。那外边曹义等惊醒,听得内里吵嚷,急忙起来拿着灯火入内,问道:“你们吵甚么?”众妇女在两厢房,见曹义拿灯进来,才敢从被窝里伸出头来。只见他媳妇倚着门框儿在那里发抖,口里打达达儿道:“姑,姑娘,吊,吊死,了!”曹义听得着了急,连忙走进房去看时,见雪姐悬梁高吊,口里只叫得:“怎了!怎了!”忙叫他媳妇进来相帮解救。他媳妇只是抖,不敢进来。曹义着急,只得踏上椅子,拔出身边小刀,一手抱住雪姐,一手将绦子割断,双手抱将下来放在床上,将项上绦子解下,已是直挺挺的浑身冰冷,断气久矣!此时众妇女已走进来,乱穿衣服,慌做一团:也有害怕发抖的,也有怜他落泪的,也有咒骂尤氏的。
这回闹得隔壁官店内俱已知道。大家起来,听说已是不能救了。曹二府只是跌脚叹气,吩咐不许声张。那尤氏听得雪姐死了,甚是爽快,道:“死了一百个,只当五十双。买条芦席卷去埋了就是了!何必这般大惊小怪?”此时天将黎明,曹二府与众亲友商量,就叫曹义同店主人买了一口现成棺木,又与了店主人几两银子叫他扫除房屋,留下曹义叫他收拾盛殓,抬在北门外义冢地上择高阜处埋葬,事毕随后赶来。因留下十多两银子与曹义使用,又留下一付名帖,惟恐地方有生事之人,即往本县禀究。
这店主、街坊知他是个现任分府,且又得了他银子,落得做人情,谁来管他闲事?这曹二府已先自起程前进。这曹义就央了店主人家妇女到来与雪姐整理头发,穿着衣服。原来曹二府买了雪姐,就叫了几个裁缝与他连夜做了几件衣裙,到任时好穿,俱交与曹义媳妇,如今都将来与他穿在身上,就将他所有被褥装裹停当。这些来看的妇女们见雪姐面色如生,都说:“好一个齐整姑娘,可怜如此死了!”多有与他陪眼泪的。及装钉好了,曹义又买了些金银纸锞,雇人抬出北关外义冢地上,检了个高阜处,与一高冢相近,埋葬停妥。这曹义到做了个送丧之人,陪了许多眼泪。事毕已是晌午时分,随谢别了店主人等,飞马去赶前车。这事叙过不表。
却说那许俊卿自从打发林媪过江去接女儿,第二日却值殷勇回来看望他母亲。又等到第三日,还不见回来,想必是金家留住,正想明日打发殷勇过江去接,到第四日却见金振玉一早到来谢寿,即说:“昨日甥女早饭也没吃,只吃了两个点心,执意要回来,连外婆也留他不住。因为我有事,不曾亲送他回来。”许俊卿吃惊道:“他何曾回来?我今朝正要叫勇儿去接,怎么说昨日就回来了?”金振玉失惊道:“他昨日一早同他干娘回来的,这却奇怪了!”因想道:昨日江上平风静浪谅无他虞,却是何缘故?”许俊卿着急道:“事出意外,不宜迟延,我与大舅快些吃了便饭,大家沿江分头去找寻,必定有个来踪去迹。”金振玉呆着想道:这沿江一带又无亲戚去处,总有相留之处,岂有不先寄个信息回来的?这事看来定然多凶少吉。许俊卿道:“我只有这个女儿,倘有不测,我这老命也休了!”金振玉道:“姊夫且免愁烦,但愿无事。我们吃了饭作速去找寻要紧。”
说话之间,殷勇却从外回来,与金振玉拜了揖,因说起这事,殷勇跌脚道:“舅舅不知,如今这长江里歹人甚多,倘有不测,如何是好?”许俊卿道:“他们只是两个空身妇女,难道青天白日怕强盗打却了他不成?”金振玉道:“殷嫂虽可保无事,只怕外甥女身上多有不利。”许俊卿听了,一发着急。当下大家同吃了早饭,即分路去找寻:殷勇当时却从上水一路找寻去了;这里郎舅,一往下水,一往沿江村落、码头去找寻不题。
且说这阴阳神鬼之道,人所共知。其中幻化莫测之事虽云罕见,亦何地无之?圣人不肯语怪语神,是惟恐世人相惑,然并不曾说个没有,故云:“鬼神之为德,其盛矣乎,又云:“敬鬼神而远之”,是明明说有鬼神,不可亵媚。如先贤邵康节祭祀不废冥资,程伊川坐卧不对塑像,他如丽娘再世、倩女还魂,田三叟活唐宫人于百年,郑婉娥配生夫妇于隔世:确鉴之事,不可枚举。昔人作无鬼论,却白日与鬼坐谈而不知,此乃拗癖迂儒,徒为鬼所笑耳!但鬼之一道,却有差别,不可概论。其中因忠义节烈而死者,化而为神;狂蛊横逆而死者,化而为厉;至抱屈含冤无辜而死者,往往显形著迹,不可胜数。至于罪恶深重,如忤逆不孝、谋反叛逆、十恶不赦之徒,其魂必为鬼拘神责。地狱之设,正为此辈。若寿数已尽、安然而死者,其魂魄无所拘束,飘飘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