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子道:“总在这两冢之间,却如何分别?”岑公子道:“依小侄愚见,只怕昨夜所见女郎,莫非亦是此处!如今不妨将两冢俱发,即有差讹,则此处俱系无主之冢,有何妨碍?”蒋公笑道:“此言甚善。”因对刘电道:“此竹与下冢转近,且土色又比上冢更新,令先尊瘗此不久,谅必就是此冢,且试发不妨。”
刘电又听得岑秀说出甚么所见女郎,真是摸头不着,此时亦无可如何,只得叫这几个雇来的土工一齐动手,先将下冢起发。不到四尺来深,早见棺木,遂将四围黄土掀开,见棺木尚鲜明完好。刘电四下寻觅,并无泐名砖块,心下怀疑着急,因对蒋公道:“从前舍亲原说有标木名砖为记,今既无标木又无名砖,难以凭信,却当如何?”蒋士奇未及回答,这些土工内有两个有年纪的道:“这个义冢地内常有他亲人到来启棺,只要认得方向,就没有了记认,便依着方向乱掘起来。上春头也是一个外路客人到这里来起他叔子的棺材,起了五六冢才得起着。这起动了的,仍然与他掩好,做个羹饭,烧些纸锞,就无妨了。”蒋公道:“如此说,且将此棺与他掩盖,那上面的冢必是无疑了。”
众人正欲掀土掩盖,只听得棺内呻吟之声,叫道:“你们不须掩盖,快些开了棺盖放我出来!”众人听见,惊得个个缩头吐舌,满身毛孔都直竖起来。惟岑公子不禁笑逐颜开,便对蒋公道:“老叔,这是所见女郎无疑了!快些开棺,便见分晓。”刘电不知其中缘故,只是作声不得。蒋公笑道:“这棺中却是令妹再生,不必惊怪。开了此棺,令先尊之棺自见。”当即吩咐众人:“你们可将这棺木四周轻轻撬开,不可大惊小怪。”刘电所说,愈增惊愕。这众人见蒋公说话有因,都怀着个好奇喜异的心肠,且要看看这棺里面的光景,都道:“总然是个活鬼,青天白日有许多人在这里,怕他做甚么?”遂一齐动手将棺盖起松,掀起盖来,却见里边一个女郎侧身而卧,面色如生。转瞬之间,已掉过身来,慢慢坐起。秋波开视,看见蒋公,便开口道:“昨宵已拜识尊颜。”又看看刘电道:“这必是刘家三哥了。”
当时刘电与众人俱大为骇异,惟蒋公与岑公子欢喜无已,因对刘电道:“三兄不须惊讶,此事一言难尽,少刻便知。”随即吩咐同来家人即速回庄,备两辆太平车来应用,又吩咐如此如此,不可有误。家人答应,如飞而去。正是:
莫惊千里成奇遇,须信三生有定缘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四回回阳世义妹胜同胞遇异乡贤东成至戚
却说蒋士奇当下吩咐家人:“即速回庄备大平车二辆:一辆内铺垫坐褥、凉席,即着一庄家妇女到来,陪侍小姐;一辆搬刘公灵柩。”家人答应去了。因对众人道:“你们不须惊怪,这再世还魂的事从古甚多,不足为怪。”此时雪姐已慢慢扶出棺来,先与蒋公道:“此处不敢为礼,且到老叔府上再为叩谢。”又对刘电道:“三哥不必惊讶,小妹代兄侍奉父亲,阴间阳世总是一般。父亲盼望三哥,已知今日必到。再世相逢,亦是定数。这上边就是父亲坟冢,便可速起。其中缘故,三哥只请问蒋老叔与岑公子便知。”刘电见事出非常,又茫然不解,只得漫为答应。
蒋士奇已吩咐土工将上冢起发,不到四尺余深,便见一具漆棺。掀开傍土,果见头边有一块方砖,刷土看时,上泐“吉水刘公之柩”六字。刘电此时,惊喜交集。喜者,已得父亲棺木;惊者,不知这女郎还魂来历。又见蒋公与岑生十分欣喜,料其中必有原委,因向雪姐道:“小姐称我为兄,谅必有故。”雪姐道:“小妹在地下,侍奉父亲,一如人世。即三哥家事,我已悉知,岂得无故?”刘电听了,复问蒋公道:“老丈既知其详,请先言大概。”蒋公道:“不必性急,待到敝庄,慢慢再叙。”此时已将棺木起出土来,刘电不禁抚棺大恸,蒋公再三劝止。刘电看棺木时,却还坚固,尚无伤损。此时众人七张八嘴的道:“我们只耳闻说古来有还魂的事,哪得眼见?不想今日竟眼见这样的奇事,真真是千载难逢!”又说:“这个姑娘,且是生得齐整,日后只怕还要享大福哩!我们听得当初有个甚么杜丽娘还魂的故事,想来也与今日一般。”大家互相谈论不已。刘电又细看这女郎,日中有影,毫无所异,且举止幽闲、容质端丽、声音娇朗、语语有源,谅无怪异,只不知是何来历。
当时日色将午颇觉炎热,蒋士奇正欲让雪姐、刘电同往树林中少息,却远远望见两辆车子如飞而来。蒋士奇对刘电道:“此去小庄不远,屈到那里慢慢再叙。”因向这几个土工道:“你们工钱可到我庄上去取。”刘电道:“他们六人已言定,每人工钱三百,昨已给发过一千,尚该找钱八百。叫他们同我到下处去取便了。”蒋公道:“不必,尊寓谅在北关旅店,想只身到此,未必多带行李,只要说知店主姓名,即叫小价前往搬取,必无跌失,不必台兄自往。我们便可同往小庄叙话。”又对众土工道:“这具空棺尚无伤损,你们辛苦一场,即与了你们拿去变价均分,内中被褥等物一并相送。该找工钱八百,即到我庄上去取。”众人听说甚喜,都道:“费得这半日功夫,各人到赚了数百文钱钞,这口棺木极少也卖他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