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制办冠带、袍服,以及衙门用度,人路生疏一时无处挪借。”岑夫人道:“家中用度尽够,不须你记念。我箱里还有那二百多两银子,你都带了去;再恐不敷,把丈人交与你的银子再带一半去,谅也够用了。”岑公子道:“有三百金,谅已足用。昨日听严公说,这倒是个清华显要的缺,若非圣恩特点,却不是容易得的。”岑夫人道:“这内阁是日近天颜的去处,你须事事谨慎第一,不可恃才傲物,惹怨招尤,出言吐语都要观前察后。虽不是外边有司官,有地方刑名之责,也要事事在民情上留心体贴。在大人面前说话切不可僭越,待下人务须恩宽才好,莫使小人嫌怨。”岑公子一一领命。
这日又是严公饯行,并请郑公子两弟兄同去扰了。家间行李俱已齐备。因为这边老家人王朴走过北京几回,诸事熟谙,就着他同往、王朴也情愿相随。雇就了一只船,至期一早,两表弟兄拜别了老母,婆媳两个欢欢喜喜送他往后墙门外下船起身。家中婆媳督率岑忠并这边小家人、仆妇管理家务。凡一切帐目出入俱是大娘子经手,条分理晰,毫忽不差。佃户、家人少有欺诈,当面一言道破,无不惊服,故此,这些下人也再不敢作一点弊端;且又体谅人情,勤劳必赏,凡有些微好处,总不叫他埋没,必要奖励他一番,因此众人无不争先效力。那东院房屋因有家庙并什物器具在内,晚间仍着岑忠过去住宿,逢时遇节,两边作享。这话表过不提。
却说两表弟兄带同王朴、门斗,不日到了南直,一径往郑家来。进得门,见小厮容儿慌慌张张的道:“好了,大爷回来了!老奶奶这两日病得重了,大娘娘请医调治不好,着急得紧。”郑公子听说,吓了一跳,也不顾岑公子,飞跑进内房来。见老婆婆在床上呻吟谵语,郑璞叫道:“我的亲娘,我回来了!你老人家怎的就病起来?”说着就流下泪来。郑婆婆睁眼看见了儿子,便轻轻说了一声:“你回来了么?我不知怎样昏昏沉沉,眼前像有许多人缠住我不散。”此时岑公子已进房来,老婆婆觉得心下明白,耳边只听得几个人说:“我们只索去休。”两眼也觉亮了好些,说道:“这不是岑家侄儿么?”岑公子道:“正是侄儿来看你老人家,如今身上觉得怎样?”郑婆婆道:“你们弟兄来时我就觉得明白了许多,眼面前人也不见了。”说话时,大娘子拿药进房来,与岑公子万福了,看见老婆婆明明白白说话,便道:“母亲病了十来日,总不能安睡一刻,口里只发谵语,问时也听不出话来,倒像吃惊的一般,今日说话却竟明白了。”因送药过来,老婆婆摇头道:“这药灌得苦,我如今觉得清白了许多,眼面前也没人缠扰了,这药且不吃罢!”郑璞因问:“吃的是那一个医生的药?他说是甚么症?”大娘子道:“起先吃的是大街上胡先生的药,吃了三服不见应效,后来另请了鼓楼前的陶太医来看,他说是邪热交作,心神不宁。”又换了方子吃了几服,也不见应效。正要打发人去请你回来,即好你同大伯伯也到了。”岑公子道:“既不应效,还须另请高医。”老婆婆道:“我如今见了你们似觉好了些,肚里有些饥,倒想些粥吃。”大娘子喜道:“母亲几日不想东西吃,今日知道肚里饥想要吃粥,却是好了。想必大伯伯是个福星照临,邪气都退避了。”岑公子道:“但愿姑姑好了,我们弟兄就在这里陪伴。”当下大娘子就往厨下煮粥去了。老婆婆对公子道:“多亏了你媳妇日夜服侍,也累他多日不曾安睡了。”少刻容儿端茶到房里来吃了,郑璞看见母亲说好些了,心头才略放下。两兄弟都坐在床边,又说了好一回话。老婆婆觉困乏得紧,渐渐就睡熟去了。
岑公子悄悄道:“兄弟,我们在外边坐等,他老人家好安睡一回。”郑公子点头,将帐子放下,轻轻同出外间,低低叙话,不一回,大娘子盛了一碗粥糜、一碟乳饼出来,郑璞摇头道:“且慢,娘已睡熟了。”大娘子道:“真奇怪,他老人家一连十来天不曾安睡,口里只是含糊谵语,怎么如今就睡熟了?”因轻轻走到床边,听得气息停匀沉沉睡熟,复出房来,因道:“伯伯谅不曾吃午饭,我去收拾去。”岑公子当下出来,取了二两银子与门斗,叫他先去回复师爷:“说我明早去拜。”门斗叩谢,答应去了。岑公子就在书房叫王朴收拾行李,因与郑公子道:“姑姑病体,大约是点邪热,如今一退便无事了。”郑公子点头道:“是。”
却说这老婆婆一觉直困到他弟兄吃过了午饭才醒,只叫肚饥要粥吃。大娘子连忙取来,一口气就吃了一碗,还要讨添。大娘子恐怕不宜多吃,不敢再添。岑公子道:“不妨,胃口是人之根本,有病之人胃口一开,断无不好之理。”因又取了一碗,也吃完了。此时精神顿觉清爽,只要他两弟兄在面前说话,郑璞见母亲如此,心下才得欢喜。郑婆婆一把拉住岑公子的手道:“你母亲康健么?”岑公子道:“母亲叫上福姑姑,如今托庇甚是清健。”郑璞道:“哥哥如今娶了一个齐整嫂嫂了。”老婆婆笑道:“怎么这亲事成得恁快?”岑公子因将母亲得认表妹、王公许亲之事,从头说了一遍。老婆婆心下欢喜得紧,越觉清爽,便要坐起来说话。岑公子道:“姑姑且慢起来,天气冷,穿衣服恐怕受寒。”因此不曾起来,又问:“你们吃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