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脂粉气者,竟不可得。卿非阆苑司花耶?真才不问可知矣。前者过青翁朗吟爱姊《锦帆泾怀古》佳什,令人■服无已,吾辈须眉真欲愧死矣。然观卿如此韶秀,如此捷才,又加如此端丽,可惜误生门户,以致沉沦,不胜浩叹。”
爱卿见说,凄然道:“妾非王氏之女,本籍松陵。父亲钮月泉,曾为处州巡检。后因兵戈扰攘,十四岁即失怙恃。伶仃弱女,何所靠依,乃被邻妇王氏诱入青楼。抚怀及此,言之痛人。每欲择一从良计,一则未得其人,二则假母处又不肯放,是以辗转难安,恨深骨髓。”
言讫,泪珠儿扑簌簌流个不住。挹香道:“原来爱卿姊是旧家淑媛,宦族才人。泥涂太■,雪忌明珠,遭逢若此,良可悲叹。但所言未得其人,不知欲得何等人,方选人姊姊青眼?岂吴中极盛之人才,而竟无一人如愿者乎?”爱卿道:“妾自堕焰火坑之后,阅人多矣,奈何欲得知己者竟乏其人。或遇一二知心,总带纨习气,曷敢以终身遽订,致慨‘终风且暴’之诗。是以落花无主,动辄俱难。”
挹香听了爱卿这一席话,又可怜,又可羡,又可哭,又可喜,心中早已默契,乃劝慰道,“爱姊安心静俟,忽悲伤玉体。待否去泰来,自然变灾为福。”爱卿见挹香举止端庄,语言诚实,大非轻浮子弟所能,居然品高行上之士,心中也甚敬重,即命治酒相款。正是,
红丝千里姻缘系,一见相怜情已深。
不知席间说些什么话儿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三回 留香阁挹香初觌面 护芳楼月素愈添娇
话说爱卿见挹香儒雅风流,忠诚朴实,十分钦敬,倾心相待。片刻侍儿来禀道:“酒席已摆在留香阁里。”
爱卿邀挹香同至阁中,见结构幽深,陈设甚雅,琐窗屈戌,掩映绿纱。旁即爱卿卧室。挹香观看了一回,与爱卿入席,彼此逊让,互相斟劝。酒将半酣,挹香道:“久闻爱姐高才,诗坛中可独立一帜。弟虽诵过佳章,已开茅塞,今夕萍水相逢,既蒙设樽醉我,荡我俗肠,还要请教。”爱卿道:“街谈巷语之词,鄙陋不堪动听,潦草不堪入目。君如勿笑,妾方敢献丑。”挹香道:“卿勿太谦,就此请教。”爱卿也不请题,挥成一首,双手递与挹香。挹香展开一看,见上写着:
◇有感偶成即请教正
九十韶光柳暗催,风尘几度费徘徊。
桃花命薄真堪叹,大半飘零雨里开。
挹香读了这首诗,不觉顿触悲怀,泪随声出。乃道:“此诗一字一泪,芳卿之心事尽寓诗章,真非纸上空谈矣。”
乃拈毫也赋二律以赠之。诗曰:
从来红豆最相思,惆怅三生杜牧之。
南国夭桃红旖旎,东风芳草绿参差。
娇当今日藏还易,恩到来生报已迟。
我未成名卿未嫁,二人一样未逢时。
其二
绰约丰神绝艳妆,翩跹小影怯风凉。
谪来仙子原幽性,看破人情尚热肠。
眉为善愁常减黛,衣因多病懒薰香。
韶华肯为春风驻,一样花开冠众方。
爱卿见诗,不胜踊跃,大赞道:“开府清新,参军俊逸,篇篇珠玉,字字琳琅。典丽■皇,烛天起云霞之色;措词雄健,掷地成金石之声。诗才如此,直堪媲美前人。”于是更加钦敬,曲尽殷勤,举杯相劝。酒阑后,挹香告别回家。
书馆无聊,徘徊良久,忽想着:“前日梦境,说什么二十日相逢正室,又说什么姓钮,莫非就是钮爱卿小姐么?我金挹香若得钮爱卿为室,任他舞榭歌台之辈,我之愿亦足矣。只怕小姐心中未尝有我。”辗转良久始睡。
明日,过郑素卿家,闲谈一回。膳罢,又至婉卿家。适婉卿在房试兰汤,挹香嘱侍婢勿惊动,侍儿依命。挹香坐少顷,使开侍婢,悄躲在碧纱窗外,于罅隙中偷看。见他一湾软玉,两瓣秋莲,褪露娇躯,斜倚朱盘中,手执罗巾,在那里轻轻拂拭。如醉杨妃华清宫新承恩泽,暖试温泉。挹香看了一回,不觉春心荡漾,轻轻的推进纱窗,默默不言。婉卿认是侍儿添汤,及回眸谛视,谁知却是挹香,半惊半羞的道:“金挹香,做什么!”挹香道:“我也要想洗澡。”婉卿道:“不要在这里没规矩。”挹香道:“婉妹何欺我耶?你试兰汤,便有规矩,我要洗澡,难道就没规矩?”
一面说,一面竟将衣服卸下,跨入朱盘。婉卿无奈,只得与他同浴兰汤,拂拭了一回。挹香于浴盘中口占一绝云:
玉腕金环鸦髻蟠,生香艳质浸朱盘。
灯光远近屏山曲,一树梨花露未干。
浴罢,唤侍儿倾去余汤,二人同至望荷轩纳凉饮酒。
时届五月下旬,火伞张炎,天气渐多酷暑。幸此轩四面通风,嵌空玲珑,堪消暑气。挹香坐了一回道:“我要去看月素妹妹了。”婉卿道:“你去,你去,本来这里留你不住的。”挹香见婉卿有些醋意,乃说道:“我为有件东西遗忘在月妹处,我去拿了就要来的。”婉卿道:“本来叫你去,那个叫你不要去的?”挹香见他如此言语,便说道:“你叫我去,我倒不去。”婉卿道,“你去,你去,你不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