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也放一只瓦瓮,瓮中满贮清水,把芦席盖在上头。”两个道童,各按方色执定旗号,立在桌子旁边,听候湘子行持法事。那湘子行行然走上坛去,把两袖卷起,将酒满饮一怀,又将猪头、大馒头扯碎了,虎食狼吞吃一个罄尽。众官僚及僧道法官人等只说湘子自家吃了,谁知他暗里赏了天将。
湘子开口道:“贫道酒醉食饱了,要新席子一条、枕头一个、大被一床,待贫道稳睡一觉起来,与大人祈雪。”退之道:“列位大人请看,这道童只有骗酒食的手段,那里会得求雪!”林学士道:“亲家且不要忙,只问他几时有雪就是。”退之便问道:“先生睡了,几时得有雪下来?”湘子道:“巳时起风,午时有雪,直下三尺三寸才住。”退之道:“既然如此,请先生隐睡。”大家暗笑不止。
那知湘子不是要睡,乃是睡功祈祷。睡在席上,鼾声如雷,汗出如雨,阳神直到南天门外。把门天将问道:“韩神仙,你去度冲和子,度到那里了?”湘子道:“早哩,早哩,还不曾有影哩。”天将道:“你此来有何事故?”湘子道:“有件紧急公文,要见玉帝哩。”天将乃引湘子直上龙霄宝殿,朝参玉帝。湘子把退之南坛祈雪的事备奏一遍。玉帝忙传旨意,宣四海龙王、雨师、风伯都随着湘子,要扬手是风,合手是雪,不得违误。湘子便领了众神,同到南坛听候指使,不在话下。
且说退之一行官宰并许多法师,只等巳时起风,午时下雪。看看日已傍午,湘子犹然鼾睡,不见风起,大家叮叮咚咚,吩吩叨叨,都在那里说笑。
那些法官道:“我们自幼学习五雷天心正法,还求不得一点雪来。他这模佯,又不见书符念咒,红皎皎这轮日头,须得寻一个大鹏金翅鸟来遮住了他,不然纵是神仙,也不能够午时下雪!”说笑中间,忽然湘子醒来,立在坛上,叫退之道:“韩大人可同众人退在廊下向西北方跪着,等候东海龙王送雪来。”退之道:“从古以来,彤云布,朔风旋,方才像下雪的光景,这般日色皎洁,玉宇清明,风也没有一阵,如何能够有雪?”湘子道:“大人你说没风,要风打恁么紧!”便在西首童子手中拽一把旗来,向西北角一招,叫道:“西海龙王敖英,怎的不起风?”叫声未罢,以见半空中彤云霭霭,一气飕飕,东南云长,树枝剪剪摇头,西北雾生,尘土纷纷扑面。那西海龙王敖英躬身喏道:“韩神仙,这不是风?”刮喇喇一阵卷将过来,真好大风。排律为证:
刮刮走埃尘,飕飕过树林。海翻银浪阔,山滚石头沉。
骏马嘶长道,兰房坠绣针。飞鸢落双翮,池水逆游鳞。
黄叶蟠空舞,青山扫见根。泥神吹倚壁,金殿响悬铃。
行路难回首,疏帘挂不成。这般风作雪,那怕不缤纷。
又诗云:
一阵西风万叶飘,园林树木折枝腰。
上方刮倒娑婆树,下方吹倒赵州桥。
风过处,湘子问道:“列位大人,这风是那里来的?”退之道:“圣上的洪福,天地的灵感,众人的造化,方才有这阵风。”湘子笑道:“早是未曾下雪,就把我的功劳先涂抹了。”林学士道:“日将过午,有风无雪,如之奈何!”湘子又在东首童子手中拽一把青旗,向东南角上招飐,叫道:“东海龙王敖闰,怎的不送雪来?”只见那青旗展处,白茫茫,蝴蝶群飞,扑簌簌,鹅毛乱洒。东海龙王近前喏道:“韩神仙,这不是雪?”果然好一场大雪。有赋为证:
柳絮漫漫,梨花片片。四下里乱扇鹅翎,一地里碎剪冰纨。投林鸟迷离,满目瑶瑶;出洞蛟错认,五湖窄浅。玉碾就,白玉楼台,银妆成银丝亭阁。压得梅花不放,稍埋了多少无名草。妆狮子,势雄豪,叠弥勒,开口笑,果然是,日月无光冷气生,撒开铅汞盖红尘。寒江冻合渔舟道,掩上柴扉撇却春。
诗云:
片片舞悠悠,空中落未休。
马嘶轻粉地,车碾白泥沟。
公子高楼赏,经商旅邸忧。
光摇银海日,冻合使人愁。
那雪下够有半日,就像下几日的一般,堆山积海,塞井填河。众人见了,无不欢天喜地,顶戴湘子。湘子道:“雪有三尺三寸,尽够用了。”林学士便叫张千取尺来量一量,看有多少。张千笑对湘子道:“师父,量得少了,你须没了功劳。”果然张千拿一条尺来,望高处插下去,分毫也不多;望低处插下去,巧巧的分毫也不少。都是三尺三寸。众官道:“这雪是那个祈来的?”退之道:“是皇上德荫,众姓虔心,感得上苍降这大雪。”湘子道:“这雪是贫道呼唤龙王送来的,怎的不带挈贫道说一声?”退之道:“龙王在那里?眼前就掉这般大谎!”湘子道:“龙王现在空中,大人不信,我唤他现出真身,与众位一看,只怕惊了列位大人。”退之道:“有恁么惊!若龙王不现出身子来,我把你送上柴棚,活活烧死你,以杜左道妖术,惑世诬民!”湘子便把黄旗望空中一招,喝道:“四海龙王,速现真身,毋得迟误!”喝声未绝,只见半空中四个龙王齐斩斩盘旋飞舞,两旁虾精鳖将蟹师鱼侯不计其数。城内城外的百姓,老老小小,没一个不看见,惊得乱窜,呐起喊来。把这文武百官吓得痴呆懞懂,脚也移不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