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哥意。南门里个曹公公,原在御马监管事,家里极富,穿的蟒衣,系的玉带,喜的是打弹耍球,斗鸡走马。每日出来,闲的有十来个,就是兄弟也在数中。吃他的,撰他银子。哥若不弃嫌,咱便作荐,这却是没本钱生意,连那三百钱也是多的。”进忠听了道:“哥,你荐的?”鬼子道:“哥不知道,他那件不请教咱哩?”说罢,进忠拉鬼子进到一酒店坐下,吃了几十钱。临行,进忠道:“哥,事可做的来么?”鬼子道:“哥,小事立应的,明日就有回报。进忠欢天喜地,走将回来。嫂子问道:“大哥,今日做的甚道儿来?”进忠道:“才合伙计哩。”
到第二日,进忠想道:“早去怕未曾说的,到晌午去,寻他讨回报罢。”只见午后走到他家,却是一间空屋,进忠吃了一吓。去问邻舍,有个老子道:“他连妻小都搬到曹太监家去了。”进忠道:“不是南门里曹太监?”老子道:“正是。”进忠听了,想道:“这帮闲甚好,连媳妇子替养了。若撰得钱,又好藏起的。今日走的去,傍晚了,明日早些去见他。”依旧欢天喜地回了。嫂子又问,进忠道:“如今有好消息哩。”次日,绝早走到曹太监宅子前,踅来踅去,不见鬼子出来。等了一会,见一个汉子,忙忙往宅子里跑来。进忠向他喏道:“哥莫不是曹公公家里么?”那汉子道:“正是。”进忠道:“宅里有个张先儿在么?”那汉道:“咱这里没甚张先儿。”进忠道:“是伴你家公公耍的,他家眷也在公公家里。”那汉道:“公公要他媳妇子帮耍来,没有家。”一径的进去了。
进忠在那里等了半晌,正没个理会处,却好一个人走过。进忠打了一看,也是旧时朋友赵黑子哩。进忠便叫道:“赵大哥那里去?”那黑子抬头一瞧,道:“哥,少会哩。哥为甚在这边站?”进忠就把张鬼子约他的话说了一遍。那黑子道:“哥,你不知道他叫鬼子哩。他自己过活不来,央及人才投靠在曹内相家,与哥说的甚分上!哥要做毛实么?便哥肯,嫂子不肯;嫂子肯,咱也不肯哩。”进忠听罢,恼了一恼道:“这奸邪的,你哄咱也罢,却又丢了咱两日工夫,费了咱几十钱,如今越叫咱做生意不的了。”那黑子见他不快活起来,道:“哥,咱说的是老实话。若哥要钱使,咱还有摆布处,只是利钱重些,讨得紧些。”进忠道:“利钱重,只要咱生意好,讨得紧,只要咱依限还他。只不知债主是谁?”黑子道:“也是一个内相,是司礼监李公公掌家苗公公。他的孩子苗二,与咱甚好,咱去说的出。只是要九折五分钱,要先除月利,苗二又要三分东道钱哩。哥,如今梨枣熟,耍钱的渐也有了,哥那这银子去换些钱来,去坊间赌,兄弟去撮补几个酒来,出息大,也不怕他头除多。”进忠道:“兄弟说得有理,只不要像张鬼子哩。”黑子道:“哥,咱不是这样捣鬼人。”说罢回家。果然停两日,领进忠见了苗二,写一个约票,借出二两银子。去了折头,使用月利,等子上又轻,止得一两六钱。那黑子又帮他倒了钱,又弄他到坊间赌起。
前几日,却也得些采头,后来却撞些老赌,虽然不输,却也都到头上去了。况且贏得来,家中不免浪费些;输去恰是实的。消磨两个月,钱日少了,赌越急了,越输了。一日,进忠在赌房里,只见一个人闯进家里来,道:“魏进忠在家么?”嫂子道:“不在家。”那人道:“他少俺公公月钱,咱不拿来?”嫂子道,“知道了。”那人去了。晚间,进忠家来,嫂子道:“哥,少甚公公月钱来?他催你上哩。”进忠道:“明日拿去还他。”到的明日,进忠却忘了,竟拿了钱去赌。午间那人又来道:“魏进忠怎不拿钱来?这狗头明日待要拿绳子拴哩!”嫂子吓得不敢做声,那人自去了。直到夜进忠方回。嫂子道:“哥怎又不去上钱?他要拿绳来拴你哩。”进忠道:“少多钱?要拿绳子拴人。”嫂子道:“罢么,只是少钱的不是。”睡了一宵。这日合该有事,魏进忠为昨输了多钱,正拿钱去要复,才出门,只见一个人走来道:“咄,魏进忠那里去?”进忠看时,正是苗二。进忠忙举手道:“连日失迎爷哩,今晚断来上钱还公公。”苗二道:“谁听着你谎来?你手里拿的甚么物儿?放着现钟不打,等铸么?”进忠道:“这是咱要干别营生的。”苗二道:“咱不管,咱只要了去。”两个拗了一会,苗二道:“你敢不还么?”进忠道:“谁不还?只是停一会还。”苗二道:“你不还罢。”使个性一竟去了。那魏进忠见不利市,却也不去赌了,坐在家中。不眶那苗二气吼吼一路回去,怪刺刺,恰好苗掌家坐在亭子上,见了道:“孩子那里来?”苗二道:“人欺侮孩子哩!”那掌家道:“谁欺侮来?”苗二道:“是魏进忠。欠公公钱不还,又打孩儿。”掌家道:“有这等事,与咱拴了来。”苗二等不的这一声,虎也似领两三个毛实赶来,恰好魏进忠坐在家里,两三个人把他抓了就走,一抓抓到家里,去请掌家出来。进忠偷眼看他,只见:
黄黄一付面皮,哑哑一个声气,戴着矮矮一顶方巾,穿着小小一双乌靴,披着花花一领蟒厂衣,坐着斑斑一张虎皮椅。
不由分说,便骂道:“这王八羔子,少了咱老子钱,又要打咱老子人。吊在那边,把马鞭着实抽这狗馕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