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肯去。”良卿走出来看时,只见那道士:
穿一领百衲袍,系一条吕公绦。手摇麈尾,渔鼓轻敲。三耳麻鞋登足下,九华巾子把头包。仙风生两袖,随处逍遥。
魏良卿问道:“你是何处的道人,敢来我府前喧嚷?”道士道:“我是涿州泰山庙来,要见上公的。”良卿道:“你是前日庆寿送疏的,想是没有领得赏。”
叫管事的:“快些打发他去。”门上道:“前日那两个道士已领去了。”
良卿道:“既领过赏,又来何干?”道士道:“我来见上公,有话与他谈的。”
良卿道:“上公连日辛苦,此刻尚未起,有甚话可对我说,也是一样;或是化缘,我也可代你设处。”道士呵呵笑道:“这些儿便叫苦,此后若得多哩!
你也替他不得。“良卿大怒道:”这野畜生!我对他说好话,他倒胡言起来,扯他出去!“众人道:”若扯得动他,也不到此刻了。“良卿道:”送他到厂里去。“分付过,上轿去了。众人上前拉他不动,又添上些人,也莫想摇得动,依旧喧哗。
李永贞听见,忙出来看。盘问未了,早惊动了魏监,着人出来问他。小黄门上前问道:“千岁爷问你叫甚么名字?”那道士道:“我叫陈玄朗。”
小黄门入内回覆,忠贤听了,慌忙出来。那道士一见,便举手道:“上公别来无恙?”忠贤走上前扯住手道:“师爷!我哪一处不差人寻你,何以今日才得相见?”遂携手而入,把门上与家人们都吓呆了。同进来到厅上,忠贤扯把椅子到中间,请他上坐,倒身下拜。玄朗忙来扯起道:“上公请尊重,不可失了体统。”
忠贤复作揖坐下,把阶下众掌家内侍都吓坏了,都道:“祖爷为何如此尊他?岂不活活折死了他么?”
少顷茶罢,邀到书房内坐下。忠贤道:“自别老师,一向思念。前往泰山庙进香,特访老师,说老师往青城山去了。后又差人四路寻访不遇。今幸鹤驾降临,不胜雀跃。”玄朗道:“自别上公,二三年后,家师过世。因见尘世茫茫,遂弃家访道,幸遇一释友相伴。这三十年来云游于海角,浪迹在天涯。今日来尘世,欲募善人家。”忠贤笑道:“老师好说,有咱魏忠贤在此,随吾师所欲,立地可办,何用他求。”玄朗道:“非也!我所募者,要有善根,有善心,有善果,还要有善缘,才是个善人家;若有一念之恶,终非善缘。即如上公,泼天富贵,功名盖世,奈威权所逼,负屈含冤者甚众,岂不去善愈远?非我出家人所取!今来一见台颜,以全昔日相与之谊,即此告别。”便起身要走。忠贤忙扯住道:“久别老师,正好从容相叙,少伸鄙怀,以报洪恩,何故恝然便去?”玄朗道:“外有释友等我。”忠贤道:“何不也请来谈谈?”玄朗道:“他是清净之人,未必肯入尘市。”忠贤忙叫小内侍去请。内侍问:“在哪里?”玄朗道:“他在平则门外文丞相祠前打坐,你把这羽扇拿去请他方来。”内侍答应,持扇飞马而来。
果然祠前有个老僧打坐。内侍忙下马叫道:“老师父!咱是魏祖爷府里差来请你的,有陈师父扇子在此。”那老僧睁眼看了,也不回言,起身背上棕团,持着藤杖就走。内侍上马,紧随入城。他就如熟路一样,竟自先走,那内侍在后,飞马也赶不上。到了府前,门上来问,老僧站在门前,也不回答。少刻到了,下马同他来到书房。忠贤出迎看时,原来就是当年救他上山的那老僧。忠贤请他到上坐,倒身四拜,老僧端立不动。拜毕,老僧将棕团放下,盘膝而坐,吃过茶才开口道:“上公好富贵,好威权,也该急流勇退了。”忠贤道:“托二位老师庇荫,颇称得意,亦常思退归林下,奈朝廷事多,急难得脱。”老僧道:“‘上肩容易下肩难’,只恐担子日重一日,要压杀了。当日老僧有言,叫你得志时切戒杀性,你不听吾言,肆行无忌,枉害忠良,这恶担子有千斤之重,你要脱,也难脱了。”内侍摆上斋来,二人绝粟不食,止吃鲜果,饮酒而已。忠贤道:“前因访陈老师不见,已于宝刹旁建祠以报大恩,拨田侍奉香火。老师曾见否?”玄朗笑道:“虽承上公厚爱,然皆无益之费,贫道已久出尘埃,安得复寻俗事?近日于西山创一净室,颇觉幽静,云游之暇,聊以息肩。”忠贤想到:“他既爱西山,何不就代他起造庙宇报答他?”便道:“老师既有净室,不知可肯携我一观否?”玄朗道:“游亦不难,但恐车驾扰山陵耳!只可潜地一游,如夜间方可。”
三人酒毕,老僧即于棕团上入定,玄朗与忠贤对榻。玄朗俟夜静登榻,叫忠贤亦盘膝而坐。玄朗道:“上公可凝神默坐,心空万虑,方可同游。”
忠贤依言,屏念静坐。少顷,不觉真魂与玄朗携手出门,同出城来。至人家尽处,只见路旁一个黄衣童子,领着三个牲口来接。玄朗叫忠贤骑,忠贤看时,却是一只麒麟,一只白鹿,一只黑虎。忠贤惧,不敢骑,玄朗道:“不妨,这是极驯的。”自己骑上麒麟,忠贤骑了鹿,童子骑虎,果然极稳。只见半云半雾,耳中惟闻风声,早上了一座高山。但见:
万壑争流,千崖竞秀。鸟啼人不见,花落树犹香。雨过天连青璧润,风来松卷翠屏开。山草丛、野兰馨,悬崖峭嶂;薛萝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