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罢了,却要来寻死,也死得不亏他。只是这孩子是云卿的点骨血,我若不从,这强盗有甚人心?且暂从他,慢慢的再寻出路。”主意定了,就渐渐止住了哭。强盗见他心转,便将孩子仍递与他,忙去安排酒菜来请他,百般的奉承。
一娘一则怕他凶恶,二则被他们软缠不过,起初还有些羞涩,后来也就没奈何,吃酒随顺了。正是:
明知不是伴,事急且相随。
有诗道得好:
驰驱名利向东游,岂料中途遇寇仇。
身陷牢笼何日出,桩桩旧事挂心头。
一娘被二盗缠住,尽意做作,哄得二盗满心欢喜,百依百顺。起初一个出去,一个在家看守,终日有得吃用,顽耍快活。二盗把他当为至宝,真个是要一奉十。谁知一娘别有一条心,都是假意奉承。
不觉光阴易度,早已过了五六年。一日,二盗都出去了,那住处止他一家并无邻里。此时正值春天,风日可爱,孩子往外面去顽,一娘连叫他吃饭都不答应,只得自己到门外来找寻。只见东边一株大树,鸟声清脆。信步去到树下,那棵大树直挺挺的约有四五丈高,就如伞盖,见孩子在树边打上面的鸟儿。一娘搀着孩子四下观看了一会,只见四周俱是乱山,山上野花娇艳,芳草蒙茸。又见那黄莺对对,紫燕双双,不觉触动心事,一阵心酸,止不住簌簌泪落。又在树下坐了一会,搀了孩子来家,见路傍有一所庙,便进庙来看是何神像。只见上面供着一尊红脸黄须三只眼的神像,手执金鞭,威风凛凛。面前一个金字牌位,上写着“王灵官之位”。一娘倒身下拜,祷祝道:“尊神听者,我信女侯氏,被二盗杀了丈夫,强占在此,不知何日方得脱难,恳求尊神暗中保佑,早离此地。”拜了出门,正撞见一盗回来,问道:“你在此做什么?”一娘道:“孩子出来顽耍,我来寻他,偶到这庙里来看看。”强盗道:“我们这老爷极有灵验的,你若触犯了他,至少也要抽你百十哩。”一娘道:“想是个贼菩萨,管着你们的。”强盗笑道:“贼菩萨专一会偷婆娘。”三人同到屋内。
强盗少刻又去了一会,挑着许多海味鸡鹅果酒等物归来。一娘问道:“买这些东西做甚?”强盗道:“不是买的,是人送的。”坐下吃了饭,就将肴馔安排停当,摆上桌筛过酒来。一娘道:“等你哥回来同吃。”强盗道:“他同个朋友往北边去了,有几日才回来哩。我们落得快活的。”二人对酌。强盗道:“人有善念,天必从之。”一娘道:“怎么?”强盗道:“我久要备桌酒儿与你对酌谈谈,碍着他不便。今日得他去了,正愁没甚肴馔,却好有人送这些东西来。”一娘道:“送礼的为何不送到家里来?”强盗道:“这哪里是送我的?他是送别人的,路上遇见我,将那挑礼的吓走了,就都送与我了。”一娘笑道:“阿弥陀佛!这样善念多行几个。”强盗笑道:“一日常行个把儿。”二人饮至天晚,乘兴簸弄颠狂了一夜。
次日睡至日中方起。遂不出门,终日在家行乐,一连有二十余日。强盗道:“明日是初一了,买些香烛来烧烧。”一娘道:“我在路上害病时曾许下泰山香愿,一向未曾还得。近来有些夜梦颠倒,你多买些香烛来,我要还愿哩!”强盗下山,果然买了许多纸马香烛回来。一娘向空烧化了一半,对天拜过;藏起一半,等强盗出去,便来庙中烧香祷告,求早脱难。凡遇朔望,便来烧香。一夜,梦见灵官道:“你灾难将满,情人相会有日。只是上公将我脸上搠破了,还求他不要来我庙中顽耍。”醒来心中甚喜。打发强盗出了门,便走来庙中拜谢了。走近前看时,果然脸上去了一条金。问辰生道:“菩萨脸上怎的破了的?”辰生道:“我昨日在这里捉雀子,一个飞上龛子去,是我爬在菩萨肩头上捉的,屋上一块砖落下来擦破的。”一娘心中暗喜道:“菩萨叫他上公,想必后日有些好处。”
因吓他道:“你把菩萨脸上擦破了,他夜里要来打你哩!你以后莫再来顽耍。”辰生吓怕了,果然不敢再来顽。
过了些时,那一个强盗也回来了,骑着一匹高头白马,背着许多衣物。一娘看见生得甚是高大。有诗赞曰:
光横碧练耳披霜,汗血沙场侠骨香。
名重有人求逸足,尘埋何用数骊黄。
千金燕市谁增价,一曲吴姬惜减妆。
莫向华山悲伏枥,秋风指日看鹰扬。
一娘问道:“这马不是你的原马,哪里来的?”强盗道:“好眼色,是北方一个官宦的,一日能行五百里,值二百两银子,是我偷来的,我的那马送与朋友了。”一娘置酒与他接风,饮了一晚,两人上床,欢乐异常。一娘见了这马,就存心要走,等二盗不在家,便将箱笼打开,也有二三百两银子,将二三钱的小块子拣出来,将贴身的件小袄脱下,将银块衲在内,又将细软装些在搭裢里,乘空来灵官庙内,烧香祷祝,要偷空逃生。取筶在手,求个圣筶,丢下去,却是个阳筶。 又祷祝一番,拾起筶来,再卜,又是个阳筶。 一娘又祝道:“若果不该去,再赐个阳筶。 ”拍的果又是个阳筶。 安了筶拜谢回来,耐性又过了年余——整整住了十个年头。
去心一动,一日难挨,又是秋天,但见金风淅淅,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