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们到了门前,记上名字,一个个点进去。门上有认得田尔耕的道:“田爷请进。”尔耕道:“我是来拜你大爷的。”门上道:“大爷不在家,到东庄去了。”尔耕遂将进忠的拜帖留下道:“大爷回来说罢,我们回去了。”门上道:“请用了斋去。”尔耕道:“不消了。”三人回马而行,进忠道:“好个大人家!”尔耕道:“他是个宦家,乃尊是个贡生,在南边做知县。刘兄为人极好,只是滥赌些。他祖母最向善,一年常做几次会,也要费若干银子。”回到庄前,尔耕相辞而去。
进忠进门对丈母说:“亲戚相留,故此来迟。”又说去拜刘天祐,如玉听见,便有不悦之色。吃过晚饭睡觉,夫妻一夜绸缪,正是新娶不如远归。
不日刘天祐来回拜,进忠留他吃了饭,同到田尔耕庄上赌钱,半日进忠输了五十余两,回家瞒着妻子取了还他。那班帮闲放头的,遂以他为奇货可居,日日来寻他。刘天祐见进忠爽利,又有田产,也思量要算计他,尔耕又在中间骑双头马撰钱。
一日,进忠打听得汪中书开门,发杠起身,忙收拾了礼物同尔耕来东阿送礼。及至院前,汪中书已去了。进忠着忙道:“这事怎处?”只得要赶上去。此刻身边又无盘缠行李,要回去取,又怕耽搁了。再到县中访问,说汪中书不能起旱,是水路去的,进忠才放心欢喜道:“他水路迟,我旱路快,回家收拾了赶去不迟。”遂急急要回去,无奈又被个亲戚缠住不放,直至日落方起身。三人乘着月色并辔而行,至三更时才到刘天祐庄前。尔耕道:“我们到刘兄处借宿罢。”进忠道:“再耽搁不得了。”尔耕道:“起五更去不迟,半日功夫就到了。此地前去旷野,你又有许多礼物,最是要紧,宁可小心为妙。”进忠道:“也有理。”
遂到庄上叫门。刘天祐出来相见,取酒管待,饮了一会,又要赌钱,进忠道:“有事要起早。”刘天祐问道:“有甚事?”进忠把要赶去送礼的事说了一遍。天祐道:“既有公事,就请安置罢。”
尔耕道:“魏兄这礼据我说尽可不必送,常言道:”识时务者呼为俊杰‘,如今汪中书已去远了,一定是病重,才由水路去哩。“进忠道:”不送没得回书,这批怎缴。“尔耕道:”你定要缴他怎么?你如今有家小在此,又有若干的家私,这分礼也有千金之外,这银子拿了去生息,安居乐业自在日子不过,到在衙门里缠什么!自古道:“跟官如伴虎’,那鲁太监也是掯诈商人的,不义之财,取之何害!”天祐道:“田兄见道之言,甚是有理。”进忠犹自沉吟。
尔耕道:“且拿骰子来耍耍。”小厮铺下毡条,点上两枝红烛,放头的取筹马来摆下。掷到鸡叫时,进忠输了二百两,尔耕赢了,说道:“天快明了,揭起场来睡睡罢。”进忠心上有事,又输了钱,再睡不着。及到天明,反睡熟了。醒来时已日高三丈了,忙叫起田尔耕。小厮进去半日,才讨出水与茶汤来。又等天祐慢慢出来同吃早饭,已是日中了。三人才上马,各自回家。
进忠到家,已是申牌时分,如玉接着,问道:“原何不送礼,又带回来?”
进忠道:“他已动身去了。”如玉道:“去了,怎处哩?”进忠道:“我要赶到路上去送,老田叫我不要送。”如玉道:“你不送,那里讨回书哩?”
进忠又将尔耕之言说了一遍。如玉道:“不可。受人之托,必当终人之事。鲁太监送这份厚礼,定是有事求他,你昧了他的,岂不误他大事?你平日在衙门里倚他的势,撰他的钱,他今托你的事,也是谅你可托,才差你的。你昧心坏了他的事,于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,他岂肯轻易饶你?老田是个坏人,他惯干截路短行之事,切不可信他,坏自己之事。快些收拾,明日赶了去。”亲自代他打点行李,备办干粮,五鼓起来催促丈夫起身,恐迟了,田尔耕又要来拦阻。天一亮,就备了牲口动身。
走未半里,早遇见田尔耕来了。尔耕也料定如玉不肯,必还要去,故起早从大路上兜来,问道:“兄早起何往?”进忠道:“还去送礼。”尔耕道:“好!沽一壶作饯何如?”进忠不好推却,只得下马,同到路旁酒店坐下。
尔耕叫切三斤牛肉、两箸馍馍,二人对酌。尔耕道:“兄原意不去,为何今日又去?”进忠道:“夜来寻思,还是去的为是,才完此首尾,这批必定要缴的。”
尔耕笑道:“这不是兄的意思,乃玉姐不肯。他们妇道家偏见,不知道此事。且问兄,这批文是几时领的?”进忠道:“去年八月领,限十月缴的。”尔耕道:“这就有过了。批限迟了半年,汪中书开过几次门,又发放了二十多日的文书才起身,你为何不投批?”进忠道:“我那知他开门?”
尔耕道:“你说的好太平话儿!你此来为何?你怎么回官?说我不晓得?再者,你纵赶去送礼,汪中书就要疑你有情弊,就受了礼,心中也必不快活,回书上定有几句不尴尬的话。批限又迟了,书子上言语又不顺,你罪过何逃!
小则责罚,大则责革问罪,岂不是惹火烧身?“进忠原是个没主意的人,被他几句话点醒了,暗自度量道:”却是迟了难以回话,况我已是湖广坏了事的人,倘被责革,岂不惹人耻笑,也罢,歇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