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语。正是:
真人绝不与人知,去去来来任所之。
若有一诚能感动,便教去了有来时。
到了次日,雪霁天晴。廉小村依旧做生意过日。不知不觉已过了残年。到了正月初三,廉小村同着妈妈、洁儿正在堂中吃饭,忽听得门前有人叫道:“老善人在家吗?”洁儿连忙走出去一看,却就是去年不见的那个人。便满心欢喜,意似拾了一件宝贝的一般,连忙回身叫将进来道:“爹爹你旧年怪我不留的那个人,今日喜得又回来了。如今在外面叫哩。”廉小村同妈妈听了,连忙放下碗箸,慌忙出来见他。
那人见了,将手一拱,笑嘻嘻的说道:“老爹、奶奶,新年纳福,不作揖了。”廉小村道:“你旧年为何不别而行?倒叫我记念不了。”潘氏也说道:“只因你去后,我被这老儿日日埋怨,说我不留你打发你走的。”那人笑道:“老爹不要错怪,奶奶也不要着恼。当日我去时原打帐就来,不期有事耽搁,直至今日方来见你。”廉小村喜之不胜,就留他吃饭。那人也不推辞,竟坐下就吃。
吃完忽抬头见后屋点着香烛,因问道:“里面是供养着什么菩萨?”廉小村道:“不是菩萨,是先母的灵柩。因是新年节下,方才拜过,香烛还不曾点完。”那人道:“我看你年将五十,为何不使先人安葬,尚然露柩停棺。况且入土为安,为子的焉可不念?”廉小村道:“非是不念。只因家贫无力,一时又寻不着块地土,故至今尚不能如愿。”那人道:“你既要葬,我倒有块好地,指与你葬了母亲吧。”廉小村忙问道:“你的地在哪里?要价多少?容我慢慢设法。”那人笑道:“我一个穷人。如何得有寸土。这块地乃是一个乡宦人家的。”廉小村笑道:“你来耍我了。我一个做小生意的人,如何有这力量,要得大人家的地土做坟?只好做梦罢了。”那人笑道:“我不耍你。这块地虽然他家不肯卖,却有一段机缘,包管你唾手而得,只当承你与我相处一场,作个谢礼。”
因说道:“这地在云梦县葛藤山中,寅山辛向。我曾访过这块地,是你东村毛推官家的。他家不出十日之内就有祸事。你到那时备几个盒儿送他,后来你讨他这块地,他自然肯送的。你得了地,那时我自来指点你葬就是了。”廉小村听了,口中虽然答应道:“多承你好情。”心内好生不然,还打算再细细问他,那人说完早立起身来要走。廉小村再三留他过夜,那人不肯,竟自徜徉而去。
潘氏因对廉小村说道:“这人今日为何说这些谎话?现今毛乡官家好端端的,怎知他家有事?就是有此事,我们一个小人家,也不好送盒与他。况他又不是什么神仙,如何晓得。只好当做笑话罢了。”廉小村道:“他方才说毛家十日内有祸,且过十数日,看他应验不应验。”于是大家不题。遂不知不觉已过八日,又是十三上灯时节,家家点灯,庆贺元宵。
却说这毛推官,名羽,字用吉。少年及第,曾做过福建延平府推官。因他有些爱钱任性,又被仇口生衅,当道参劾了归家。他虽然归家,而家中的山场田地仓库连廒却有无数。只恨年近五十,房中姬妾虽多,并无生育,只得奶奶白氏生了一个女儿,尚未周岁。只因这日是上灯之夜,与奶奶及姬妾们饮酒,叫人竞放花炮,不期一个火星爆在梁斗之内,人俱不知,既而酒完,各人安寝。到了三更时分,那火星在梁斗中发作起来。一场大火,端的非凡。只见:
烈焰为灾,一霎时照得满天雪亮;祝融作祸,顷刻间烧得遍地通红。乍见了,还疑是火树上放出银花;再看时,早已知星桥边焚熔铁锁。惊欲死,鳌山上降来赤帝;吓杀人,花灯里滚出火龙。最怕是金蛇万道上下飞,可畏是烈电千层前后闪。忽然的烽火五更,端不减咸阳三月。
霎时间风添火势,火乘风威,一家人俱在梦中惊醒,爬起来手忙脚乱,都来救护。争奈风大火烈,救了这边那边又着,竟没一头处。又是半夜三更,虽有附近居邻晓得是毛家失火,又因毛羽往日为人不睦邻里,故此只有人来看火,并不用力救火。虽有些家人,又只顾收拾自己房中的对象,一任他逐处延烧。毛羽没法,只得保着家眷,躲避在三间小破房中,妇女哭哭啼啼。烧到天明,许多厅屋楼房,竟成了一块白地。这夜大火远近皆惊,家家俱起来观望。廉小村夫妇也惊醒了起来,只见满天通红,不胜惊骇,连忙问人,俱说“是毛推官家失火,房屋尽皆烧完,这是天报他也。”廉小村听了甚是惊讶,因对妈妈说道:“那人之言丝毫不爽。就不是神仙,也有些意思。明早只得要依他了。”
到了天明,廉小村果然买了四样吃食,自己挑着,望火场上走来。此时烟火尚未尽熄,只存得西边几间小房。
廉小村晓得做官的住在里面,遂一径挑入,将盒盘歇下。
毛羽正在那里劝解奶奶。廉小村忽叫一声道:“老爷、奶奶昨夜受惊。”毛羽看见,认得是卖豆腐的老儿,因问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廉小村道:“小人忝在邻居,久蒙老爷护庇,今见老爷回禄,心甚不忍,聊献野人之芹,以展寸念。望老爷奶奶饬收。”毛羽听了,暗想道:“我今早在火场上走着,这些小人俱说这或是天报我家。不但不来叹息,反生欢喜之心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