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学吃素的?”鬼卒道:“大约不甚相远,还觉道先吃素后来的多些。”济公心中存想道:“可见世上吃素吃荤,俱差不多,但是到了十八重,才见尽是此辈,到觉吃荤吃酒的较量便许多。”济公又道:“此十八重后还有地狱么?”鬼卒道:“阴间旧制,只到十八重地狱,乃是至极之处。昨日闻近来又有一种恶孽,极千古来有之变。上帝有旨,又要添设一重安设此辈,犹未见有实信。”济公又问道:“毕竟此后通着何处?”鬼卒道:“此后只有一条黑线隔着,那边黑线之外就是天堂,如今的鬼只是走不过这条线去。近日只有一位目连尊者,走到这里念着一卷《般若波罗密多心经》,便朗然而过。”济公对居士道:“若说念了一卷《心经》就可过得,这却何难?”济公走到黑线边,正待要念,只见一阵罡风黑焰从空而起,煽得山摇地震。居士招手道:“快快回来,你的荤酒之缘未断,如何便到得天堂去?”道言未毕,只见火势撩空,风威刮地,灰沙卷起,扑着济公头面。猛然一跳,却依然睡在茶坊岭大石之上。口里还不住连叫:“居士快来,居士快来。”却是一场春梦。
正欲起身,望着江干路走,不觉天已黑暗,寸步难行。虎啸猿啼,绕山皆是。济公没奈何,只得瞑目石上。少间便有许多鬼众提了无数灯来,打着圈子照着济公。济公见惯鬼卒,却不畏惧,遂道:“许多鬼卒在此,怎的不见一个拿酒拿肉供养着我?”众鬼道:“我们在荒山之中,都是穷鬼,那得有酒有肉奉供。日常间只见有人走来,寻地做坟,葬父葬祖的,想是此地风水平常,葬后并不见有人来烧纸上祭。即使有几个祭祖,备着荤酒而来,我们咽喉久已封闭,坟头一滴,不过聊应故事,喉间徒自火出,那得咽下一些,所以见了酒肉索性不作想了。”济公道:“如此,你们今日走来何用?”鬼卒道:“不然我等也不敢来,今日却有一宗公案,要来销算。”
道言未毕,只见跳出一个斑烂猛虎,口中咬着一个和尚,就在济公面前,咯吱咯吱,吃得畅快。济公道:“你这孽畜,那里衔了这个僧家,偏要在我面前放肆嚼作,你故意弄个榜样,唬着我么?”济公唤鬼卒:“拿块石子,与我打开他去!”那虎不慌不忙,把身子上下吃得精光,单单留着一个光头,撩在面前,冉冉而去。到了鸡鸣丑时,耳边听得一声鸡唱,众鬼散去,天已大亮,依旧剩得济公一身。济公伸腰而起,只见山坡之下剩着的人头,上前仔细一看,却原来就是灵隐监寺长老,近来寻了净室,住在不远,也是他恶贯满盈,被虎衔到此地,受此一报。济公反生不忍,将他头颅寻些树叶包裹,埋于山脚之下,一路感叹而去。正是:
地狱天堂一线差,阴阳报应只些些。
若非此夜通游彻,怎识弥陀是故家。
第二十二回 看香市沿途戏谑 借雷公拨正邪萌
杭州惹大西湖,天下尽夸绝景,不但山水秀丽,楼阁峥嵘,亦不但人物风流,俗尚奢侈,只说三春天气,上天竺一个香市,也整整闹了半年。若不描写一番,天下的看官也不知天竺名山是为西湖领袖。盖天竺道场,起于石晋朝代,名为圆通寺,又名观音院。其山自天目左乳发派而来,与灵隐寺相悬上下,不过三五里之近。与净慈寺相距,亦不过十馀里之遥。若止将灵隐、净慈两寺发明,而天竺一大名山置之不说,则山郁无所统宗,而林峦亦无媲美,灵隐、净慈亦不增壮。且自正月初一日,杭城之人,俱从五鼓而起,都到天竺进香,殿墀之间,跪拜便元隙地。日渐一日,各乡各镇,月渐一月,外省外府,如蚁似织,昼夜不断。钱塘门外松木场,便有许多香荡,停泊下路船只,倚荡俱开杂货铺店,骈集如鳞。店内之物,如灯笼、草纸、木屐、雨伞、泥人、纸匣、书籍、画片、箫鼓之类,比户相接,直至九里松香烛饭店而止,填街塞道,擦背挨肩。也有茶汤果品,摇鼓吹笙;也有调丝唱曲,卖解打拳;也有星相医卜、摆滩说撤;也有剪绺调包、装村乞丐等辈,不可胜数。上下三百馀僧房,四方香客,相沿满座,饮食若流。门前轿马喧阗,纵横满道,看来却也繁华。总皆指着观音大士圣像慈悲显化,养活这万万千千口腹。这也不在话下。
却说济公自在杭州城里,风风耍耍,住了多年,人俱晓得他是活佛罗汉,具有神通,然是相貌离披,衣衫破损,即有半多知重,仍属视有如无。其年已至四十五六,忽然想起香市热闹,要去顽耍。偶然走到松木场香荡闲看,那知所卖香货,俱是败坏不堪之物。至如皮箱物,所卖者止有几个真皮的,做个幌子,馀皆纸糊油漆铜钉,外貌大约相似,及其交易成了,却以纸者抵换,相习成风,最为恶薄。又有一人伪造低银,不拘何物,撞着便买。偶然遇见皮箱,两假相对,各不见钱,交易而去。一个恐怕低银败露,一个恐怕假箱看出,分头疾走。济公看得明白,疾忙上前道:“莫往前去,那人来换银了。”又转身向箱者道:“莫往前去,那人来换箱了。”两人惶惧,一时乱窜,不想两个依然撞着。济公高声向前道:“捉用假银的。”又向后道:“捉卖假箱的。”两个没命奔走。假银的背着箱子落在桥下,箱已浸化,止留得一个筐子。卖假箱的落在粪坑,银子俱已触了秽气,变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