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装的呢,是真真小的。我听见从前林文忠公的夫人,能够替文忠公在军劳中筹兵筹饷、办奏折、办文案。文忠公倒反事事倚仗她。只从没听见他这位夫人,是个大脚婆。可见有用的,不在乎脚大脚小,没用的,就是大脚,只好做做丫头老婆子。像我们这双脚,又不大,又不小,只会坐在房里吃饭,靠着祖宗福荫,做了奶奶、小姐,一无用场,才算惭愧呢,真不如放掉脚,也去当个丫头老妈子罢。”大家话说了半天,各自散去不提。
王老娘们回家,说其大概。过了一晌那陈家的老太太,又叫人在街上喊了王老娘们过去,说:“近来很没有消闷的法子,我这咳咳痰喘越发的重了,你们在外面可有什么单方?”曹新姑瞟着王老娘道:“闻得衙门里张先生家,有个女亲眷会医,可荐进来诊一诊脉么?”老太太道:“我也听见说,此人还是行的外国医法,住在那儿,你们认识她,何不就找了来替我看看?”王老娘道:“使得,她就住在张先生家,我去说明,请老太太打发一肩轿子去接她,必定来的。”回来告知黄绣球。黄绣球又告知毕太太,并同毕太太商议道:“此去就乘机把我与王老娘们的事,揭开来说了也不要紧,我想陈家那些亲眷里头的女人,很有可以劝化的,借她一条路,我们走上去,岂不甚好?”
次日毕太太到了陈家,王老娘、曹新姑做了陪伴,看病叙话不用细表。果然乘机而进,把自己的来历同王老娘们的来历,以及黄通理、黄绣球的事情,简简括括,说个明白。那老太太听得眉花眼笑,道:“姓黄的原是我们村上一个大族,当初有个什么黄唐黄虞的,都享了太平年代,他家是单名相传,后来又有几个叫黄图、黄书、黄河、黄海,无不门楣赫赫,声势隆隆,人丁茂盛到极处,财产富饶到极处,出的人材也文秀到极处。这是在我们以前的老辈,多晓得的。到了我们这一辈,就衰落了。如今后辈子,只知道说起他家的黄石公,是避谷成仙;黄道周是杀身殉难,其余的什么黄童黄香,当作典故,那个知道他家世源流?不说在我们村上,便合起天下的人家,也算数一数二。难得他现在的子孙,还有这样一个黄通理同他的堂客黄绣球,肯这样做人做事,我真老悖得很,没有听见讲起。”随即叫房里的丫环去请孙少爷来,吩咐:“去问你父亲,可晓得这黄通理的人?”孙少爷见说:“前天父亲生日,倒有个黄祸同他儿子黄福来拜寿,不晓得什么黄通理,让我去问问父亲。”
去后,毕太太接着道:“说起这黄祸,话又长了。”便又将黄通理家先后同黄祸纠葛的事,约略一谈。老太太道:“这么说,黄祸又是个坏人。可恨黄家的子孙,就败到如此!我也不懂什么办学堂、开女学的道理,想来总是有好处,没坏处的。我那儿子、儿媳妇、孙子,成年的埋在鸦片烟堆里,名说捐个官,也不去做,定了孙媳妇也不讨,外头的天掉下来、地坍下去,他们总不问信。有几家却是在外头做官,或是在家里纳福,只是借了功名福贵,搜刮钱财,不要讲不肯替国家办事,连自己的儿孙都不肯培植。我也常常的同我儿子讲,无奈他仗着是道台大人了,把我老娘的话也不过一过耳朵。我这几年的毛病,一半也因此而得。我是老了,早晚眼睛一闭,两只脚一直,管他妈的。”毕太太见这老太太说话爽直,索性安慰一番,又恭维一番,带恭维带激动的又解说了一番,然后归到看病的事,给了药方,同王老娘们辞出。
自此毕太太的医道学问、王老娘们的住处原由,同黄氏夫妇所做的事,渐渐的传扬出来。因此及彼,就来往的人家很忙。黄绣球也不叫王老娘们装作女先儿,竟其叫她们到那修改的女学堂里先开了个演说会。那时陈老太太已捐助了二百千的经费,各家奶奶、小姐们合着总数,也得上三五百千。复华的存款,半是外国金洋,一时兑换不出,倒反留住未用。拿这五六百千,刻书本子、刻章程,忙忙碌碌。合起赞助的人,先是嫌少,到此时那黄通理的同志在外另算,单算黄绣球的同志,也有了七八位,一位就是陈老太太,还有一位李太史的夫人,一位胡孝廉的夫人,两位吴家的小姐,其余两位是生意人家的奶奶:一位叫徐进明,一位叫文毓贤。吴家两位小姐:一位叫吴淑英,一位叫吴淑美。吴孝廉的夫人,叫胡进欧。李太史的夫人,叫李振中。其中除了陈老太太,年纪是文毓贤最大,文明知识,也是文毓贤最多。第二李振中,第三徐进明,第四胡进欧。淑英淑美,年纪都只在十五六岁。这胡进欧,就是在陈老太太家,讲不如放掉脚,去当丫头老妈子的这位姑奶奶。余下的,便是由陈老太太同胡进欧牵连出来,与黄绣球毕太太时常往还,既捐了钱交给黄绣球办事,大家都兴头头的,要像王老娘们跟着黄绣球早晚受教。黄绣球应付不下,分托了毕太太。毕太太见识虽高,学问不足,也更应付不了。无非多是黄通理从中帮着。
看看将近八月半,前几天,黄绣球对毕太太道:“家塾的事,让通理同张先生们去料理开学,我们这女学堂,约齐同志,先开个庆祝会,带着算中秋赏月,取个团圆不缺之意。”这一天,就请各人把各人的意思见解,略为说个头绪,以后便拣定日子,也开起学来。章程发出去,报名的倒也过了额子,好在是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