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官府也开办学堂,虽还没有见过官办的章程,只怕总不能照我的劈实,不过我们叫做私立,难保官不干预,遇事指摘,所以我带着句悉遵钦定的话。又凡官立学堂,必有人专制箝束,闻得近来黄祸很在外面钻谋官学堂的执事,我们姓黄的子弟甚多,他晓得我这家塾,全为姓黄的子弟而设,如果他得了官学堂中的事,必定要播煽各处本家,去依附他那边。这个原不必争,却于子弟有害,主意不定,也实在是个通病。所以第四条上,把这个通病讲明,宁可收得少些。”
正说着,曹新姑走来言道:“昨日白天,我同王老娘到陈府上去,他那老太太又生了病,请大夫请了两三位,看似沉重得很。回来到晚上,王老娘已上牀安睡,半夜里好端端,也说不受用。今天大清早起来,就坐起来,觉得并没有什么,现在倒又说身上发烧,怪难过的。”黄氏夫妇一听这话,一面叫曹新姑再去看陈老太太,一面同毕太太去看王老娘。不一刻,曹新姑赶回来道:“陈老太太的病比昨天更利害了,我去时,他家乱嘈嘈的插不住脚。看那老太太神识不知,我问了他姑奶奶胡进欧一声,也没听清楚。这里王老娘怎么样了?”毕太太道:“他是疟疾,只怕病已伏了好几天,他的体气强,先不觉得,近来想必又吹了风,夹着又受了点辛苦。我这里替他调理调理倒不要紧,反是那陈老太太生的富贵病,他家老爷、少爷、太太们只晓得老人家一得了病,就乱请郎中。郎中看富贵人的病,只晓得是补。况且是老太太一定说血亏气虚,用的药,就人参、燕窝、鹿茸于术,胡乱开了方子,一帖吃下去,又换一个郎中,换上三四个,把病症弄得不死不活,这可不是玩的,待我也去看。”曹新姑道:“他们未必相信西医,要是相信,他那太太也晓得你的,应该就来请了。”毕太太道:“且去看一看,不必就替他医。中西医理不同,我在这内科上也自考校中国的医法,不肯轻易用外国法子的。”黄绣球道:“这便我同姊妹一齐前去。”于是交代曹新姑看顾了王老娘,二人来至陈家。
那时候已过十二点钟,走入内室,还静悄悄的。有几个丫环老妈子,报与陈膏芝的夫人知道,只说:“就请到老太太那边去,轻轻的看一看罢。”进了老太太的房,只见那位孙小姐同姑奶奶们在房里坐着,一位郎中正在那里诊脉。孙少爷也坐在一旁,却是垂着头同打盹一般。各人见黄绣球、毕太太二人进来,悄悄的招呼下了。等郎中诊过脉,一个丫环,推起了孙少爷,陪到外面去开药方子。黄绣球、毕太太才走近那老太太牀上,一看,那老太太像是昏迷不醒。毕太太又细细看了看面色,随即同黄绣球退了开来。
丫环放下帐子,胡进欧便邀毕太太们到卧房的外间,问些得病的根由,看了几个郎中的药方。话还没有说得几句,又见两个老妈子引着孙少爷,陪个郎中进来。胡进欧对孙小姐道:“老太太才睡着,可以不要惊动,请孙少爷把先前郎中开的药方,叫这位先生参酌参酌罢。”那郎中道:“如此也好。”便要退出去。毕太太见这郎中还老老诚诚,便站起身来,问先生:“昨天可曾进来看过?到底是个什么症候?”那郎中道:“我昨天开过一个方子,原说这病费手,请府上多请几位高明。”说着,竟像大不高兴的了出去。
毕太太、黄绣球仔细的问了出来,实在是一个痰厥病,说前两天,因为他媳妇陈太太晓得这老太太捐助了女学堂二百千钱,又见老太太新近来往一班女客,不三不四,都像入了王老娘们做女先儿的一党,就告诉了陈膏芝。陈膏芝在晚上过足了烟瘾之后,到老太太房里劝过一回,叫他老太太不要交结这一班人。老太太不听。他媳妇又在陈膏芝耳朵里,讲老太太把私房银钱瞎用,有得将银钱送到外头去,不如收过来预备他老人家身后的事。陈膏芝一则是懒,二则到底是自家老娘,不肯问信。这陈太太一定要耸他老爷去查问,两口子叽哩咕噜,在烟榻上足足吵了一夜。陈膏芝呕气不过,这晚取了烟具,到老太太外间一张炕上开了个灯。老太太睡醒了,问起是他儿子同媳妇斗气,为的什么。陈膏芝却不开口。
第二日早上,老太太叫丫头去催他媳妇过来。那陈太太便披头散发的进来,带哭带说道:“我也是好意,叫你儿子请你老人家爱惜些银钱,不要整百整百的往外头送。外头瞎七瞎八的女人,无过是来骗你老人家的钱,少往来些。你儿子就睹气离了我,你们母子一心,拿我媳妇儿当做外人,倒是我外人,从来没有拿一个钱送得娘家去呢。”老太太听了这话,没头没脑,气的半天不则声,就有一口痰涌到喉咙头,赶紧叫丫头们扶了坐起来,立刻请大夫。忙过这一天,到昨天下午,郎中已换了三个,今天又是三四个,方才这郎中,是第五个了。
黄绣球听得这些话,不由的心里发怒,嘴里要发出议论来。毕太太忙道:“我们轻着些,再取过药方来,我瞧瞧看。”果然四五张方子,都大同小异,上面开的党参、归身、黄蓍、白朮;顶高明的一张,开了燕窝五钱、杏仁三钱,还有些平肝豁痰的药,用白木耳四两,煎汤代水。孙小姐们说:“这一张是头一位先生开的,吃下去不动不静,老爷叫拿后来开的几张煎服,还有几张没有用,请你们斟酌斟酌,到底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