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律只用演说。提出些好的,随即拨到中小学堂,另设一班,请人教习。又略仿外国的法度,小孩子上了八九岁,如果不习生意,家里请不起先生,若不就近送到各处蒙馆里去,就要罚他的父兄。蒙馆课本,一概在学堂领取,不须自备。人情习于简便,一不要出学钱,二不要费心力,谁有个不愿叫子弟上学的?那班穷老生童得此事业,更谁不踊跃欢喜,个个相安?行了一年,真个地方上弦歌比户,桃李成行。
风声传了开去,有附近别处地方都仿着照办,来抄写章程。可是章程是呆的,办法是活的,别处地方那里有黄通理夫妇这样人?别处地方官,那里有施有功夫妇这样人?抄了多少章程,问了多少门道,总是个办不成功。内中有一处,离着自由村不远,同自由村是个毗连的地界,地方比自由村更小。张先生就发了誓愿,说:“让我把全家移去,到那里布置一二,也开个男女学堂,也设个不缠足会,也各处派人演说,看看风气能开不能开!”黄绣球道:“如此,你张先生也算是开辟新洲的哥仑布了。”黄通理道:“岂但是哥仑布,要能把那一处做得同我们这里一样,简直是开通太平洋航路、为两半球凿成交通孔道的玛志尼!渐渐的一处一处做开去,都成了我们的殖民地,不更就是英国的立温斯顿开通非洲全部的本领吗?这个志愿,原不易偿,倒也不可不有。老张既然要去,我就极力赞成,再在我们学堂家塾里拣几个人一同前去,帮着你鼓动起来。那里风土人情,同我们这村上差仿不多,言语也极其相通,没有什么格。带了家眷,便算专门开馆去的,看事行事,立得住脚,诸事可慢慢做去;立不住脚,仍搬了回来。路不甚远,花费有限,也不必全眷都去,只要尊夫人一位做个主儿。另外就是王老娘、曹新姑二人同去最好,男人就带了复华,其余等事成之后,陆续增添。”施太太道:“王老娘未免年纪太大,又离不开小女。曹新姑也离不开王老娘,一人绊住了两人,不如拜烦毕姊姊同去。”黄绣球道:“毕姊姊这里的医务很忙,如何能撇得下?我想不如还是我去。”其时樱儿已嫁了人,不做丫头,在黄绣球学堂肄业,便道:“我愿同行,别的事我不会,我去劝人放小脚是可以的。”张先生道:“就是这样。黄嫂子去了,各事都有个禀承。复华、樱儿又都是麻利的,拣个日子,即便起身。”黄通理、黄绣球、毕太太各人喜之不迭,大有个吾道南行之乐,遂在学堂里置酒祝贺。
不多几日,张先生夫妇同黄绣球、复华、樱儿到了那个所在。上船登岸,租定房屋。那边原也有张先生的同业朋友,又是邻近同乡,说起来只道有祖坟在此,带了家眷来修理坟茔,要有些时耽搁。同业朋友不免谈到衙门中事同地方情形。张先生便趁势说,施有功怎样的贤明,怎样的能办事,现在把学堂办得怎样闹热,读书人安插得怎样妥贴,你们也有人仿着要办,来抄过章程,倒底可办了没有?那同业朋友说:“现在通行要办的事,也办了些,却是我们的官,并不曾到你们衙门里咨取过章程,这想必是绅士们做的事了。”张先生便问:“你们绅士当中,有几个肯做事的呢?像我们那里,连绅士太太们肯做事的,都不计其数。”大家说道:“我们也听见这样讲,可是我们这边的绅士甚少,绅士当中的女眷们,更从不出头露面。只有个开典当姓孔的,夫妻两口子,倒肯拿出点钱,在地方上用用。这姓孔的,原是山东籍贯,寄籍在我们这里,捐了个员外郎,大家都称他为孔员外。平日地方上,有什么要创办的事,筹捐的钱,他总肯尽心出力。前年我们这里也开了一个学堂,就是他一人出了一千串的经费,才勉勉强强开起来的。他那堂客,稍些识得两个字,在家里收了些女学生,不要人家的学钱。除此以外,像他家的,就没有第二人了。”张先生问:“你们地方上有几家典当?他这姓孔的典当有多少架本?”说:“架本也有限得很,典当连城外,也不过两三家,都是小的。”张先生把这番说听在肚里,回去也黄绣球说了。黄绣球道:“这个容易,我也贴一张条子出去,叫内设女塾,学资不计,那孔员外的妻子,自然来打听我们,我就可同他来往。”张先生笑道:“你真是世界上一枝自由花,插到那里,开到那里。这事又一定从你发达了。”
果然歇了几天,有个女孩子要来上学,黄绣球收了下来。教了不到两日,又来了两个,说是孔府上荐过来的,并问这里张奶奶能够教几多额子。张先生对那荐来的人讲道:“这里教学生,是我们亲眷姓黄的黄奶奶,房屋不宽,也只能收到十个八个。”黄绣球插着说道:“如果人多,自然要另租学堂,现在不过借此消遣,算不得什么教学生的。拜望你家员外太太,承他的情,改日登门领教。”那荐来的两个,同那初来的,一共三个女孩子,原来都是他典当里朝奉的女儿,在黄绣球身边读了几天书,便把黄绣球一切情形都传到孔员外家里去了。孔员外也在外同张先生结识,谈起来意。
孔员外十分高兴,说:“我们地方的事,本轮不到我姓孔的与闻,不过忝居圣人的后裔,这读书上学,总应该出力帮忙。贱内把家务交给儿媳妇们,闲着无事,就收了些典中同事的女孩子教几个字,又从贵处买了些学堂书,清浅明白,同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