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殓。便着几个抬我下山,寻个僻静寺院,暂寓几时。慢慢的筑下坟茔,将他二人殡葬,才好起身。”众徒夫道:“老爷还转到驿中,消停几日便好。”杨太守道:“你们却不知道,或上任的官,只走进路,再不走退路。只是下山寻个寺院借寓了罢。”
说不了,两个徒夫,扛了一口棺木,走上冈来。杨太守问道:“如何两个尸骸,止取得一口棺木?”徒夫道:“老爷有所不知。我本官在日,常是两名人夫,止给得一名口粮。而今只把一口棺木,殓他两个,却是好的。若用了两口棺木,我本官在九泉之下终不瞑目。”杨太守喝道:“唗,休得闲说。这是甚么好去处,再站一会,连我的性命也断送在此了。”两个徒夫见杨太守着恼,急转身奔上山冈。不多时,又扛了一口棺木上来。杨太守就在山冈上,只拣上号一口双 的,殓了张驿丞,一口次号的,殓了李篾。收殓停当,又着二十名人夫轮流看守。
他端然乘了轿,着几名精壮徒夫,前后拥护,抬下山来。不上一二里,只见那些跟杨太守的长随和那抬杠的人夫一伙,尽躲在山坡下深草丛中,伸头引颈,窥探消息。看见杨太守抬下山来,一齐急赶上前,假献殷勤,你也要夺抬,我也要夺抬。杨太守大怒道:“你这伙狗才,见死不救!适才我老爷在危急之处,一个个尽躲闪去。而今老爷脱离虎口,一个个又钻来了。且下山去,送到平里,每人各责四十。”众人不敢回说,只是小小心心,低着头抬着轿,飞奔下山。
此时已是酉时光景,只见那金乌渐坠,玉兔东升,行了半晌,全不见些人烟动静。杨太守心中害怕,道:“你们下山,又有多少路了?”众人道:“离了黄泥岭,到此又有三十余里。”杨太守道:“天色将晚,你众人已行路辛苦。怎么来这半日,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,又没个道院禅林,还向哪里去投宿?”众人道:”爷请自耐烦。下了这一条岭路,再行过五六里,就有一座禅林,唤做白云寺,那里尽多洁净僧房,尽可安寓。”
杨太守听说,只得耐着性,坐在轿中,一路凝眸盼望。看看下得岭来,忽听得耳边厢迒迒 晚钟声报,满心欢喜,道:“那前面钟声响处,敢就是白云寺了?”众人道:“那里正是。只求老爷到了寺中,将功折罪罢。”杨太守道:“也罢。古人云,慈悲看佛面。这般说,且饶过你们这次。”
霎时,到了山门,杨太守慢慢走下轿来。抬头一看,只见山门首有一个朱漆扁额,上写着五个大字云:“敕建白云寺”。有两个小沙弥,恰好坐在山门上,拿着一部《僧尼孽海》的春书,正在那里,看一回,笑一回,鼓掌不绝。忽见杨太守下轿,连忙收在袖中,走进方丈,报与住持知道。
那住持长老,急急披上袈裟,出来迎迓。同到大雄宝殿上,逊了坐,送了茶,便问道:“老爷还是进京去的,还是上任去的?”杨太守便把黄泥岭劫去了行李杠,杀死张驿丞的事,一一从头至尾细说。住持道:“老爷,这样讲,着实耽惊受害了。”便唤道人整治晚斋侍候。
杨太守道:“这到不劳长老费心,止是寻常蔬食,便充馁腹,不必十方罗列。只把那洁净的静室,洒扫一间,下官还要在此假寓旬日,待殡葬了他二人,方可动身。早晚薪水之费,自当重酬。”住持躬身道:“老爷,太言重了。只恐接待不周,量情恕宥就是。但只一件,荒山虽有几间静室,日前因被雨露倾塌,至今未曾修葺。那方丈中到也洁净,只是蜗窄,不堪停老爷大驾。”杨太守道:“你出家人,岂不晓得,心安茅屋隐,性定菜根香的说话。”
说不了,道人摆下晚斋,整治得十分丰盛。杨太守见了,便对住持道:“我适才已讲过,不必十分罗列。况且你出家人,这些蔬菜俱是十方募化来的,我便吃了也难消受。”住持道:“老爷有所不知。而今世事多艰,十分檀那竟没有个肯发善心。去年正月十三,佛前缺少灯油,和尚捐了五六两私囊,蒸了二百袋面的斋天馒首,赍了缘簿,踵门亲自到众信家去求抄化一抄化,家家尽把馒首收下,哄和尚走了,半年依旧把个空缘簿撇将出来。和尚忍气不过,自此以后,就在如来面前焚信立誓,再不去化缘。”杨太守道:“既是你出家人自置办,一发难消受了。”没奈何,只得凭他摆下,各件勉强用些。便唤长随分付:“众人行路辛苦,都去图一觉稳睡,明早起来听候发落便了。”住持又分付道人:“再打点两桌晚斋,与那些伏侍杨老爷的人夫吃了再睡。”
这杨太守吃了晚斋,便要向静室里睡。那住持殷殷勤勤,捧了一杯苦茶,双手送上。杨太守接过,道:“生受了你。只是一件,我一路劳顿,却要先睡了。你请自去安寝罢。”那住持哪里肯去,毕竟站立在旁,决要伺候睡了才去。这杨太守睡在床上,一心想着张驿丞、李篾二人,为他死于非命。唧唧哝哝,翻来覆去,哪里睡得着。早惊动了间壁禅房里一个游方和尚。
这游方和尚,原是陕西汉中府白河县人,只因代父杀仇,埋名晦迹,云游方上,尽有二十多年。后来到少林寺中,学了些防身武艺,专好替世间人伸不白之冤,除不平之事。他正在禅房练魔打坐,听得杨太守唧哝了一夜,次日黎明,特地推进房来,只见杨太守恰才呼呼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