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坚心念佛能成道,万法皈依五蕴 空。
说这杨太守,别了住持,离了白云寺,一路行了许多日子,方才到得广西任所。那府属地方的百姓,听见新太爷到了,慌忙准备香案,出城迎接。杨太守到了任,惟以抚黔黎 、省刑薄税为念。百姓们尽皆乐业,无不欢腾喜跃。莅任不满三四个月,遂尔口碑载道。有诗为证:
为政宽平只爱民,四郊乐业尽阳春。
口碑载道贤公祖,数月仁慈千载新。
一日,与众僚属会饮,将至酒阑,猛然间打了一个呵哻 ,倒头便向席上沉沉睡去。众僚属从黄昏等到次日天明,尽尽陪了一夜,哪里等得他醒,只得各自散去,便分讨众衙役小心伺候。那些衙役又等了好一会,还不见个杨太守睡醒。大家猜疑不定,也有说他坐化的,也有说他打了长觉的,只是心头喜有一点温热。那众官得知这个光景,各各惊讶,连忙传报上司。霎时间,满城中百姓尽皆骇异。
你道这杨太守甚么时候才得醒转?恰好睡了一日一夜,方才矇矇胧胧醒将转来。那些伺候的衙役,径去禀与各自的本官得知。
不多时,众官一齐来到,问道:“府尊大人,缘何睡这样一个长觉?”杨太守回答道:“适才正与列位先生饮酒,忽然一阵冷风,向面上刮来,便不定。正合眼去,见一个人手持信牌,上写着:‘贪酷阳官一名杨琦。’学生恍恍惚惚,心中自想,从为官这几年并不曾亏了一个良民,徇了一毫私曲。此心正大光明,上可以对天地,下可以质鬼神。俯仰已无愧怍,即便随他去。不多一会儿,到了一个所在,却是一座城郭,写着 ‘鬼门关’三字。那把关鬼卒,在生时节,原是山东盘山驿驿丞,名唤张秀,曾与我有旧。他见了我,猛然大吃一惊,遂问: ‘因何到这里?’我把拘拿情由与他说了。他便引我到第五殿阎罗天子案前,见那掌簿判官。原来那判官却就是我先父,把簿上仔细查了一查。我还有一十八年阳寿。遂着鬼使护送我出鬼门关,便得回来。”
众官问道:“那牌上与老大人同名的,却查得是哪一个?”杨太守道:“却是那泗州州判,也唤做杨琦,故把我来误拿了。”众官道:“那阴间的光景,与我阳世如何?”杨太守道:“阳世与阴间,总是一般。我记得正出鬼门关来,只见一路上哭哭啼啼,披枷带锁,纷纷都是蓬头散发模样。行走之间,又见东北角上,一道黑气腾腾。我当时就问鬼卒,那鬼卒道: ‘就是枉死城中冤魂的怨气。’我又问道:‘怎么可以超度那些冤魂么?’鬼卒道:
‘这有何难。到阳世去建一坛七日七夜的水陆道场,一应冤魂,都可超度去了。’”
众官齐道:“果然阴司与阳世一般,我们向来听人说,未肯轻信。今日府尊大人亲身一往,目击其事,决是真实,谅非虚谬,安得不倾心听受。各人情愿捐出俸资,于出月初一日,募请几众高僧,就在城外善果寺中,起建一个七昼夜的水陆道场,把那冤魂超度一超度,也是一桩功德。”杨太守道:“列位先生,既有这个善念,就待学生创一个首,定于初一日为始。只等道场完毕,学生便要辞任去了。”
众官笑道:“府尊大人,若像我们做官,便死去也撇不下这顶纱帽。你今日重生转来,正该为官享福,终不然割舍得把这顶纱帽丢了不成?”杨太守道:“列位先生,不是这等说。我想富贵功名,总属虚幻。人生世间,免不得 ‘无常’二字。有一日大限到来,那两只空拳,可带得甚么些儿去么?”众官道:“府尊大人,如今做官的人,火烧眉毛,只图眼下,哪里有这样的远虑?”杨太守道:“列位先生难道不曾读书过的?岂不闻,人无远虑,必有近忧。”
众官道:“有理,有理。请问府尊大人,如今这个道场,不知要费多少钱粮?”杨太守道:“连我也不晓得,要唤那僧人来计议,方知用度数目。”众官道:“何不就去唤那善果寺的僧人来,问他一问。”杨太守当下便差人到善果寺,唤那住持和尚。
原来这座善果寺,原是古刹,只因这寺中先年有个住持和尚唤启聪,专一恋酒贪花,玷污清规,不事三宝 ,不修戒行。那些大小僧人,没一个不曾被他害过。因此众僧一齐到府堂上,递了一张连名公举呈子。太守见了大怒,立刻差人把启聪拿来,重责四十大板。遂追没度牒 ,逐出还俗,不许潜住本寺。仍将积下私囊,尽数分给被害众僧。从此以后,有了这个样子。寺中大小僧众,俱各谨守清规,并不敢为非做歹。凡有公事,大家轮流支值,因此不立住持。
这日,众僧正在法堂上拜礼梁皇宝忏,方才午斋了毕,大家同到金刚殿里走走。劈头撞着府堂上差来这个公差,众僧听说是新任太爷差人拘唤,只道有甚么事发,俱默默无言。内中有几个胆小的,连忙闪过了。又有几个背地商议道:“好古怪,我们寺中,自从那年启聪师父,在这里做了那一场没下稍的事以后,合寺僧众并没有一些破败。难道新任太爷来捉访察不成?”那些僧人,各各着忙,忧做一团。只得把经事撇开,慌忙把公差留到方丈里去,要探问他来意。
原来那个公差,虽是承杨太守差来,连他也不知其中就里。终久是衙门人的乖巧,见僧众奉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