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回
作良媒一股凤头钗 传幽谜半幅花笺纸
诗:
情痴自爱凤双飞,汀冷难交鹭独窥。
背人不语鸳心闹,捉句宁期蝶梦迷。
涓涓眼底莺声巧,缕缕心头燕影迟。
何日还如鱼戏水,等闲并对鹤同栖?
你道适才在房门外咳嗽的是那一个?恰就是个韩蕙姿。原来他在门外站立了好一回,这韩玉姿在房里自言自语,把那把纨扇看一会,想一会,都被他在门缝里,明明白白,瞧得仔细。见妹子走出房来,便闪在那花屏风后。玉姿虽是听见咳嗽之声,那里提防就是姐姐韩蕙姿。
这蕙姿也正有心在那扇上,恰好乘他走出,悄悄赚进房中,将来匿在袖里,故意待他来时,要把些话儿挑逗他。见妹子无言回答,倒一把扯了进房,便道:“妹子,莫要着忙,那把扇子是姐姐适才到你房中拿去送与老爷了。”
玉姿见姐姐说送与老爷,心中老大惊恐,便道:“姐姐,怎么好?适才那把扇子,是我妹子乱题了几句在上,若是老爷看见,决要发起恼来,如何区处?”蕙姿道:“这个何妨,老爷一向晓得你是个善于题咏的,见了决然喜欢,难道到要着恼么?”玉姿道:“姐姐,你不知道,那首诗有些古怪,却是老爷看不得的。”
蕙姿点头道:“原来如此。妹子,我和你不是别人,原是同胞姊妹。何不把诗中的意思明对我说,与我得知,倘或老爷问起时节,姐姐替你上前分理几句也好。”玉姿只道真把了韩相国,事到其间,却也不敢隐瞒,只得便把那日玉凫舟,两下隔船吟和缘由,从头到尾一一实告。
蕙姿听妹子这一番话,正是错认陶潜 是阮郎 ,只道是那晚把船窗推开偷觑的那康公子,却就是杜公子,便道:“妹子,看将起来,那杜公子昨晚向人队里混迹到我府中了。见我姊妹二人,面庞一般相像,却也认不明白,因此把这纨扇暗投在围屏侧边,要我们知道他特来探访的意思。妹子,你休恁心慌,那纨扇却不曾送与老爷,还在姐姐衣袖里面。不是我故意要藏匿你的,适才门外听你自言自语,分明露出一段私情,正要把这把扇子为由,慢慢盘问你几句。如今不提防着我,先把真情从头实说,足见姊妹情深。难道我做姐姐的,到将假意待你不成。却也有几句心苗话儿,就与你实说了罢。”
玉姿听说纨扇在姐姐身边,方才放下肚肠,把个笑脸堆将下来道:“姐姐,便险些儿把我妹子来惊坏了。你既然有甚心事,向妹子说也不妨。”蕙姿遂把在那船中瞥见康公子,特地把琵琶拨唱一曲 《昭君怨》打动他的话,明明尽说。玉姿听姐姐说罢,竟也懵懵懂懂起来,连他也把个康公子想做了杜公子,对着蕙姿道:“姐姐,妹子想来,那晚杜公子在那边偷瞧姐姐的时节,分明也有了一点心儿,不料妹子夜来倚阑看月,想是他到把我认做姐姐,故将诗句相挑。哎,这正是, ‘混浊不分鲢共鲤’。”蕙姿道:“妹子,这般说,我和你不知几时才得个 ‘水清方见两般鱼’。”
玉姿回笑一声道:“姐姐,我如今姊妹二人的心事,除了天知地知,只有这把纨扇知得。从今以后,若是姐姐先有个出头日子,须用带挈 我妹子。倘或我妹子先有个出头日子,决不忍把姐姐奚落就是。”
蕙姿道:“但有一说,这把扇子设使老爷明日送去的时节,拆开一看,见了上面又写着一首诗儿,可不做将出来,怎么了得?”玉姿呆了一会,道:“姐姐讲得有理,妹子只顾向前做去,倒不曾想着这一着。也罢,我如今既已如此,用个拚做出来的计较,把这扇子另将一幅上好白花绫整整齐齐封裹停当,再把一方锦匣儿,好好盛了。待到明日老爷送去之时,他见收拾得十分齐整,那里疑心到这个田地。况且他又是个算小的人,要爱惜那幅白绫,料不拆开来看。倘蒙天意成全,能够与杜公子一见,他是个伶俐书生,点头知尾,自能触悟,决然乘机趋谒,那时节,两下里便也得个清白。”蕙姿笑道:“妹子,既然如此,我和你各人赌一个造化,撞一个天缘便了。”玉姿也笑了一笑,便起身各自回房不提。有诗为证:
疑信相参不可评,全凭见面始分明。
今朝两下休心热,自有天缘出至情。说这杜开先,自从元宵灯夜,与康汝平混入到韩相国府中,瞥见蕙姿,
错投纨扇之后,依旧回到清霞观里。诗书没兴,坐卧不宁,心下半喜半愁,情悰错乱。你道他喜的是那一件?却是得了一个真实消息。愁的是那一件?却是他姊妹二人一般面貌,毕竟不知那一个是画船中酬和的,又不知那把纨扇落在谁人手里。
这康汝平虽然晓得他想念的意思,那里知道暗投纨扇一事,不时把些话儿询问。杜开先再不露出一些影响,整日在书房中愁闷不开,神魂若失,痴痴呆呆,懵懵懂懂,就如睡梦未醒的一般。那聋子见了这般模样,再想他不着甚么头脑,老大惊异。
原来这聋子耳内虽是听人说话不明,心中其实有些乖巧,背地里不时把康汝平去探问口讯。康汝平却又不好明对他说为着这件事儿,只得把些别样说话支吾答应。
聋子那里肯信,一日,对着杜开先道:“大相公,我想你离家到馆,还不满个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