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思,若不相认,倘母亲有失,岂非不孝大罪?一时感动天性,顾不得泄漏,奔到韩氏身边叫曰:“不孝女丽君在此,母亲快快苏醒!”泪珠直垂将下来。
孟士元见女儿自认,遂埋怨曰:“女儿好得残忍,与我同朝多日,不通消息,使我日夜狐疑。”那韩氏好似跌不倒一般,挣坐地上,扯住郦相泣曰:“亏我四载相思,到今方得相认。”媳妇方氏闷在屏后,忙进房来,与丈夫并郦相扶韩氏上牀睡下,把帐钩起,移椅一同坐下。韩氏喜从天降,携住女儿手问曰:“女儿平日孝义俱全,何不赶早相认﹔与皇甫郎早完亲事?你今不男不女,又累皇甫郎悬望,大为不该。”郦相曰:“皇甫郎怜新弃旧,且捐弃父母受苦仇怨,又不禀明座主,父子协奏赦有刘家满门性命,岂有叛逆只罪一人商已?当时诏至内阁,众臣不服,俱邀我进宫谅阻,我不忍破他姻缘,极力苦劝,众官方止。及完亲之日,我又不妒忌,亲往庆贺畅饮。当日我若同众官谦阻,虽有皇后势力,亦不能违律法。故梁相与爹爹俱说徊情曲法,他还不知我的恩情。”孟士元曰:“果然,此诏甚是不公,大臣不服。”郦相曰:“前年刘氏不过私放皇甫郎,亦无甚恩德,论理只好赦其自己完亲而已,怎能赦其满门?似我逃走时,受尽苦楚,我却又奏主招军,取中会元。成就他骨肉完聚,满门富贵。他不念刘氏乃我仇人之妹,完娶用八抬大轿,半朝攀驾。况我乃是他的恩师,又是当权右相,他仗着父子王爵势力,不先真师长,算来忘亲背师,真是不该。”孟士元点头道:“刘奎璧害他父亲拘禁番牢,母亲困居贼寨,他恋刘氏而忘却父母苦楚,果是忘亲背师。”韩氏曰:“莫说女儿怪他娶刘氏坐八抬、用鸾驾,连我的病亦因他娶妻从我门前经过,鸣锣开道,目无正室,为娘故此激出病来。但有一事可敬。他遏娶刘氏多日,立愿侯与你相会,方敢和刘氏同牀,至今夜夜尚是伴女儿形图独宿,情亦可谪。我近日问苏大娘方知其详。”说罢,吩咐女婢曰:“今日相会,速备酒席来庆贺,再备酒饭赏劳跟随人役。但相会之事,不可使外人及家人知道,倘有多言泄漏﹔立即话活打死!”女婢即通知众婢。只称郦相在花厅饮酒,俱不敢泄漏真情。当下郦相曰:“这皇皇甫郎作怪,他既娶刘氏,偏不完亲,只是何故?且女儿一介书生,蒙朝廷圣恩,摧登榜首,转升兵部,总管天下武彝﹔旋升右相,身压百僚,言听计从,恩遇极矣。昔《春耿》有云:‘友知报友,君知报君。’况皇甫郎有妻,不致绝后,只是女儿不孝,不能特奉父母,罪之大也。”
未知后事如何,下回分解。
第五十九回 点总裁郦相荣显 探疾病韩氏泄言
却说郦相对韩氏曰:“朝廷如此重用,我亦要再作两三年官,报答皇上知遇之恩,伺有贤巨出头,我方设计改装。今若改装,朝中无贤臣料理饲政,朝廷必然发恼,加之我现欺君惘圣,凌辱大臣,二罪重大。况女儿为官,铁面无私,大臣多是刘捷余党,倘怀觊觎,定然了一同报怨进谏,我死罪难免。且白面书生虽苍头白髯,尚欲赴考,争夺一领青衿,以为荣显,怎及女儿右相的威风,故即为此亦要享用三年,然后改装,女儿不慕色欲何妨。”韩氏笑曰:“皇甫郎前娶刘氏,威风太过,正当再缓三年改装,使他后来悔起,求近反远。”只见女婢报曰:“外边梁相使人来催郦丞相回去收拾物件,恐朝廷来早钦点总裁,一时收拾不及。”孟士元曰:“可对来人说,我在此请酒,少停便回,可把我的名片付他回复梁相。”女婢领命退出。
当下郦相向前,携住方便之手笑曰:“嫂嫂见我男装畏忌,不敢与我同坐么?”方氏即便坐在下位,笑曰:“我前日偷看,虽认得是姑娘,只是官威有些怕人。”丽相曰:“若无官威,如何瞒得朝中君臣。”女婢呈上酒席,满门男女五人同饮。方氏问曰:“难得姑娘好胆量,敢到北京,路途数千里。我虽将门之女,说到北京,已觉心惊。”丽相即把遇着康若山代捐京监约略说明,对父母曰:“我已将义父母自上年搬到相府孝养,岂有亲父母竟不相认?实恐泄漏取罪,不便正言。”孟嘉龄之子名孟魁,外面游耍进房,此时孟魁年已五岁,颇知人事,见其母同一官员饮酒,遂呆呆视望。郦相认是侄儿,即起身抱在膝上曰:“且喜侄儿长大。”方氏曰:“孩子家身体污浊,不可损坏姑娘衣袍,快快下来。”郦相曰:“不妨。”孟魁还是呆看,郦相笑对孟魁曰:“贤侄不认得姑娘。”又谓方氏曰:“贤侄眉清目秀,定是书香一脉,日后必是高官,真乃家门有幸。”方氏笑曰:“不敢望高官,只愿学姑娘作宰相便好。”众皆大笑。郦相取过儿样可口与孟魁吃,方才放下。韩氏谓郦相曰:“今后若使人往请,不可不来。”郦相曰:“女儿义父母尚要孝敬,何况母亲呼唤,怎敢不来。但不可使皇甫郎知道,若有泄漏,难怪女儿不来。”韩氏曰:“这个说得有理,但皇甫郎情意雅好,累他悬望,于心不忍。”郦相曰:“皇甫郎我常与他对饮言欢,情胜夫妻,况有画图,他自不省,还算女儿情厚。”韩氏曰:“说得也是。”此时日已西斜,即便辞席,又转韩氏诊脉,再派两剂药方,才起身对父母曰:“在众人面前,当照常礼数,方不被人看出。”孟士元称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