受斧钺之诛,故此齐王越觉昏愚迷惑。惟有这淳于髡是一个好人,只因他尚了那一位郡主,做了那一位赘婿,有了这一点骨肉之情,抱了这一段滑稽之才,为此清夜自思:此日正吾得志行道之时也。奈何秘而不出,岂不为之枉然?设使国旋丧亡,吾身亦难于保全,吾妻亦不免分散。惟有将些隐语纵纵横横说得威王闻语省悟,诛奸臣,远小人,亲贤士,用豪杰,把这国政重新,山河再造,多少是好。正是:
生平无他愿,愿作直言臣。悟王可立业,维风不堕尘。
真心惟寸赤,壮志恰如神。从此夸重振,中兴颂再新。
淳于髡是日未明而起,穿其本等服色,坐其府中车骑出了私第之门,进到公朝之地。此时还是黎明光景。但见:
晓露霏微,残星的烁。垂柳梢栖着几群鸦鹊,曲砌上铺着一派草花。宿卫军兵,熬了夜嘴青脸肿。奏疏卿士,提了灯行急步忙。耳内但听得玎玎当当数声残漏,目中惟遇那依依隐隐几叠高垣。呼一声驾来殿上,响三遍鞭静墀间。要回对的谨持笏绕玉龙床,该退班的肃抠衣起金凤院。正是圣主有百灵呵护,果然臣下有千样威仪。
淳于髡等齐威王升殿,各官见过,他然后近前。只见威王宿酒未消,偎着几个红妆艳质,头也抬不起,身也坐不定,东倒西歪,左摊右软。那些伏侍的急得心慌胆战,那一个不说道早知如此,且缓缓坐朝,甚么要紧?口中微微细说,早被威王听见了,便把金口开了,吐言道:“爱卿之言有理。”即欲退朝,依旧去到便殿深宫荒淫快乐,忽值这不知趣的淳于髡走到面前,急急叫道:“殿下请勿退朝,淳于髡特来候安。”威王将眼一睃,笑道:“淳于先生,你来得好。这几日为何再不相见?”淳于髡道:“臣在外,君在内,内外隔绝,所以弗能亲近。”威王道:“既如此,是孤之疏于接贤了。”淳于髡道:“不敢。”威王道:“先生今日惠然入朝,可有甚么样说话么?”淳于髡答道:“正有一言奏闻。”威王道:“敬聆大论。”淳于髡道:“臣闻国中有一只大鸟,其翼翅之张可蔽云霄,他也不往集山间林木之上,倒反在王的庭陛上来。”威王听了这句话是不曾经人道过的,不觉骇然惊问道:“先生之言果然有此深致,不知是耳闻还是目击?”淳于髡道:“可以耳闻,可以目击的。”威王道:“但不知此鸟止我之庭恰是何意?”淳于髡道:“连臣也不知其意。”威王道:“既然不知就该不言,今既言之,未有不知,幸即剖明。”淳于髡道:“这鸟来了三年,他也不肯刷其羽裳飞腾云路,也不肯啭其音声长鸣风中。王知此鸟有何故哉?臣实下愚野人,望乞赐教。”威王道:“此鸟不飞便罢了,若一飞将起来,不冲天他也不肯休歇。若不肯鸣还是同着鷃雀鹪鹩,也不打紧,惟其戛然一鸣,少不得要惊人了。”这威王一边说一边想道:“分明淳于髡道我不理朝政,要我改行,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意思。”及至说罢便悟透了,就向淳于髡道:“先生之言是剖寡人之隐矣。”那淳于髡见威王已解其意,方敢退去。威王从此之后:
重整伯者风,练将逞枭雄。星弧莲花剑,碧玉大宛骢。
桓桓率甲士,横行列辟中。孰不播名誉,孰不相钦崇。
三十六年内,时时奏肤功。直令千载下,重其辨说通。
仍复侵地广,因铸景阳钟。伫见兵威吓,再世小桓公。
次日,威王将那淫声艳色,美酒佳肴,尽行丢开,穿了法服之辉煌,降了令旨之严厉,发出金吾之车、羽林之将,又发金花彩段、表礼书仪,即召那七十二处的县令长来朝,就将那即墨大夫是一个贤能有德之士十分奖劝,赏他许多物件,又与他一个御笔亲书的匾额四个大字写得端端正正。你道那四字?是“旌赏忠善”四字。又将那阿大夫斩首市曹,因他平日奸佞贪婪,做官又贪赂,做人又放荡,所以威王将他诛斩。即时又奋鹰扬之势,率虎贲之将,出离齐城,声张要复各国向日所侵地,拼一个你死我活、我存你亡。其时各国诸侯个个藐视威王,只道永无回心之日,再无转念之时,就如朽木之不可雕也,坍墙之不可修的相似。故此那列国诸侯那一人不鄙齐威王的所作之非、所为之错?那一个不侵占齐邦的土地?忽闻威王一旦振作,说也希奇,听也古怪,诸侯们得了这个消息,都要前来和好,安敢复踏前辙?急忙修了书,遣了使,送了礼,见了威王的臣宰,然后求叩威王,将此侵去之地一一送还,好不昌隆兴旺。威王大模大样受了书,看过那书上的说话无非是温言妙语,奉承趋附之旨。看罢笑一笑儿,打发使臣回国。此时,惟有楚国最称强悍,闻知各国还了齐国侵地,楚王反笑诸侯为迂,他便另立主意道:“齐国已颓,各国不知虚实乃还侵地,不乘时吞并更待何时?”决意兴兵加齐,统了倾国之兵约有数百万,星夜前行,进发数日将到齐国。有六言口号为证:
千队虎狼人马,五方旗号鲜明。不是迎秋赛会,为言夺取齐城。
威王一闻楚师临境,怎么不要畏惧其锋,急召淳于髡入朝商议。淳于髡应命而至,威王道:“今有楚师犯界势甚猖獗,非先生口才不足以出使他国,望先生念先君之面,骨肉之情,代寡人往赵求请救兵,以拯黎民之困,望勿推辞。”淳于髡慨然应允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