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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-七十二朝人物演义-明-佚名-第119页


收之何论在桑榆,底事空怀过隙驹。寂寥岵屺悲商夏,独采楟英霜月夜。 
渺渺怀难效放鸳,椎心搔首恸苍天。苍天既远不可问,剩余愁闷日绵绵。 
大凡孤洁之士所出之言语,所行之事体,所涉之境界,宁违了俗尚,负了众心,必不受人一分怜惜。任凭挫挠,独自一个,抗节孑立,誓不屈辱于人,杜门绝迹,扬清渭波,何其峻刻贞厉若此。但他这种苦心,这腔至愿,自有所见存于其内。其如世上的人,以耳为目,不问个是非可否。不辨个邪正曲直,不分个智愚贤不肖,便谓如是之人,欺世盗名,灭俗违众,既不和于乡党之间,又不满于宗族之口。纵有美德淑行,勤修苦学,人谁重之,人谁信之,人谁惜之,人谁知之。毁者既多,誉者绝少。当此之时或有一个冷眼旁观之人,与之握手谈心,悲歌击节,庶几这牢骚岑寂之思,郁郁无聊之感,尚有个发泄的所在。若是这茫茫宇宙,好恶难凭之时,要任了自己一往之性,以求那千万人都肯来谅我知我,道苦说辛,问寒讯暖,有恶则惩,有善则扬,有难则救,有危则扶,怡怡切切,不设城廓,坦坦平平,不构机智,如此相得,毫无问言,除非求之太古之世,羲皇以前。若沾沾向这衰末之俗,风波之际,庸人口中讨生活,势利眼内辨英雄,断断乎没有此理。便一时说你如何好,称你如何善,替口口夸其名,不终朝,不瞬息,萋菲憎恶,诽刺怨谤。犹如逢狼虎莫不欲持刀相向,拔剑相助。几近孔夫子所说“众好之必察焉,众恶之必察焉。”察一个平心和气,直肚折情,另出一番公言正论,杜怨詈之深忧,托弘人之雅度,袭长者之高风,又肯原人之情,恕理之直,绝不随波逐浪,并不附势趋炎,有谈不敢凭臆,有事不肯捏怪,已答之术不学拒人,无稽之辞不为骂世。如果人有可誉从而誉之,人有可毁从而毁之。设使其人有可毁之名而无可毁之实,或是在伦常之上有关系,或是在身命之际有干涉,这两件事更宜按时揆势沉机观物,委曲问导、婉转规讽,这便是:古道犹存,那些孝子仁人,始得个吐气舒眉的日子。有诗为证: 
十年多难剩孤身,何幸时穷志得伸。牢落备尝险阻事,敢教重耳不欢欣。 
却说战国时,齐威王在位,原是一个大度有容之君。所以,非常之彦,命世之才因而类聚在齐。其时有一人姓匡名章,字章子。其人有父有母,有妻有子,只是他生来命蹇,遭逢不辰,专喜自负清苦,自信孤高。若论其才华学问,不在贤士杰人之下。熟读兵书战策,精闲跃马操戈。可惜匡母名启,与匡父不和,此乃有志之士,最不幸的事情,最不便的境界。若是那为人子的能几谏其过,微达其怀,仍旧使父母恩情相得,礼貌相怜,自然家国天下之间,人人都称他是一个孝子。倘不能在内委婉调停,周旋彼此,或是因了父之故背了母,或是因了母之故背了父,不惟不能解纷释怨,消气舒怀,倒似在火上添油,霜上加雪。全不知那事父母的大段道理,惟恃自己的小聪明,鲜有不亡其身,不损其名,不归其罪的。因此,这个章子看见父母平常居处,食不同器,坐不同榻,卧不同席,如此光景,心中苦切,又不好对妻子细说,只好背地里洒了一二点眼泪,叹了三四声口气。又暗想:父亲不知为甚么样事,恁般与母亲绝情断爱,难道我匡章为了人子,终于坐视,竟无片言相及?我当在父亲面前犯颜极诤,必使父母相好,我才放怀。咦!你道章子这一片心可是存得的么?只因有了此心,他后来便与父亲十分不合,少不得将天性之恩,伤残殆尽,人伦之患从此而起。却说匡父与匡母反目之后,终日终夜寻衅作吵,提刀弄杖,口口声声咒咀怒骂,曾无一刻之宁息。我想人家的夫妇厮闹,若有人从中以好言劝解,必然此容彼忍,决不至有意外之虞,不测之变。谁知匡父为人凶恶,邻比亲友都不敢近身。正是: 
秽里难驻足,恶人不可亲。家既积不善,余殃竟及身。 
那匡母有此丈夫也是前生分定,今世孽缘。他自知笼中之鸟、釜内之鱼不能脱身。随其挫折凌虐,敢怒而不敢言。适值匡父一夕饮酒大醉,提刀向前骂道:“贼泼贱,我与你名为夫妇,实是夙仇,今夜勾消罢了,快些伸颈出来,与你一刀受用。”匡母闻了这句恶狠狠的说话,断不能免,魄散魂飞,自揣今夜决死,大叫道:“冤家,今夕若能见杀,是妾本愿。”匡父便掣起刀来将匡母登时杀死。可怜结发深情,倒做了冤仇切恨。匡母止叫得一声,其头早已落地跳了数跳,鲜血喷溅。章子从梦中吓醒,急忙披了衣服来探动静,看见其父手持利刃,腥血满身,如杀猪相似,将其母尸骸乱砍。章子伤心大哭,一脚踢下房门,寸肠割裂,泪如涌泉,嚎啕悲恸。其父毫不动意,反喝道:“畜生,你敢为了恶妇来欺我父亲么?”这章子此时但知痛母身首异处,随口应道:“你杀得我的母亲,我怎么欺不得你?”匡父激得性发,骂道:“畜生,你敢是嫌我的刀不利,如此放肆么?”其妻若子在隔壁房中听见势头不好,急忙跑过房来,夺下匡父手中的刀,一齐跪下,哀求饶恕章子的性命。匡父见媳妇、孙儿都在面前,不忍动手,章子只是痛哭不了。匡父道:“畜生,我姑饶你狗命,还不快走出门?”章子怎肯离脱母尸,看看天色渐明,匡父酒